黄昏。
喧嚣了一整天的璃月港，终于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沉静下来。
玉京台是港口最高的地方，此刻更是人迹罕至，只有风穿过琉璃百合丛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钟离独自一人站着，背对着下山的路。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暗色常服，身形挺拔修长，整个人像是要融入这片沉静的暮色里，变成一尊沉默了千百年的古老雕像。
他的目光落在远方的海面上，那里有几艘晚归的渔船，正挂着灯笼，星星点点地驶向港口。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踩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动，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猫在悄无声息地接近它的猎物。
钟离没有回头。
来人也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停在了钟离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达达利亚的视线，像带着实质的温度，一寸一寸地描摹着眼前这个人的背影。
挺直的脊背，宽阔的肩膀，以及那截在深色高领下若隐可现的后颈。
那里的皮肤白皙得过分，线条流畅而优美，在昏暗的光线下，莫名地有些晃眼。
他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想伸手去摸一摸，想知道那里的温度，是不是也像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带着玉石般的微凉。
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将这种贪婪的欲望，尽数藏在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
“钟离先生，真巧。”
达达利亚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带着他惯常使用的那种轻快和熟稔，仿佛两人只是在街头偶然遇见。
他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与钟离并肩而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体温。
钟离终于侧过脸，看向身边的来人。
一张过分灿烂的笑脸映入眼帘。
达达利亚的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看起来热情又无害。
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那片灰蓝色沉静得可怕，像至冬国终年不化的冰湖，冰冷，且了无生气。
这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对视。
一个笑容满面，眼底却是冰封万里。
一个神情淡漠，眼底却如熔金流淌。
钟离平静地迎着达达利亚的目光，那双石珀色的龙瞳无波无澜，没有因为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而产生丝毫动摇。
他只是看着，不言不语，像一个极有耐心的长者，等待着一个顽皮孩童的下文。
这种沉默让达达利亚觉得有些无趣。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突然出现，至少能让钟离露出一丝惊讶或者不悦的表情。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先生在这里看风景？”
达达利亚没话找话，视线也跟着望向远处的海面，“璃月港的黄昏确实不错，比我们至冬国要暖和多了。”
“嗯。”
钟离淡淡地应了一声。
一个字，就把天聊死了。
达达利亚心里的那点烦躁又冒了上来。
他最讨厌的就是钟离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决定不再兜圈子。
“我今天来，是找先生算一笔账的。”
达达利亚笑着说，同时从怀里取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那份文件用的是北国银行特有的硬质纸张，边缘锋利。
在他展开的时候，纸页摩擦发出的“哗啦”声，在这寂静的玉京台上显得格外刺耳。
那是一份长得惊人的账单。
达达利亚没有把账单递给钟离，而是向前探了探身子。
钟离正将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身前的白玉栏杆上，修长的手指放松地垂落着。
达达利亚伸出两根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夹着那份长长的账单，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它“钉”在了钟离手边的栏杆上。
这个动作极具侵略性。
他的指尖几乎是擦着钟离的手背过去的。
那一瞬间，钟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微凉的皮肤，与对方指节上那层带着薄茧的、温热的皮革，形成了一种极其鲜明的对比。
触感一闪而逝，却像一点火星，落在了干燥的草地上。
钟离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了那份被“钉”在栏杆上的账单上。
而达达利亚的目光，却肆无忌惮地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从挺直的鼻梁，到线条清晰的下颌，最后，停留在他因垂首而显得格外突出的喉结上。
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到手的战利品，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这是什么？”
钟离问。
账单上并非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而是用至冬文密密麻麻地罗列了每一笔开销，详细到令人发指。
从琉璃亭的豪华宴席，到三碗不过港的几碟茶点，从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到某次路过小摊时，钟离随手买下的一块普通石珀。
每一笔，都记录在案。
“我算了一下，”达达利亚的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从我们认识到现在，钟离先生在我这儿，或者说，用我的钱付账的所有开销。”
他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账单末尾那个巨大的数字。
“本金，加上……利息。”
他特意加重了“利息”两个字的发音，笑容里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是一份堪称荒谬的账单。
钟离的视线从那份账单上，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移回到达达利亚的脸上。
他依旧没有显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心虚，仿佛对方只是在进行一场无聊又幼稚的孩童游戏。
这种平静，再次激怒了达达利亚。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自己所有的挑衅都石沉大海。
“你想如何？”
在长久的对峙后，钟离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
达达利亚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忽然向前凑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在钟离的耳廓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他的声音压成了一道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带着气音的低语：
“很简单。”
“第一笔‘利息’，明天，孤云阁。”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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