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
绒绒趴在冰冷的礁石上,浑身湿透,皮毛狼狈地黏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几道目光的重量——好奇的、警惕的,以及那道最具穿透力的、冰冷的审视。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只有海浪依旧固执地冲刷着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伴奏。
“喂……这是什么?一只……熊?”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佩金,他皱着眉头,飞机头在海风中微微晃动,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未放松的戒备。他看了看绒绒,又下意识地瞥向还在水里发呆的贝波,似乎在进行某种奇怪的物种对比。
“白色的……没见过这种毛皮族啊。” 夏奇接话,他推了推自己的航海帽,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绒绒,试图从她狼狈的姿态中找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细节。“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水中的贝波,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着眼前这只和自己一样毛茸茸、但颜色截然不同的同类(?),尤其是她那副摔得不轻、可怜兮兮的模样,圆圆的熊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好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到那边礁石上沉默的身影,又怯怯地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不安地划动了一下水花。
就在这时,那道一直沉默的、极具存在感的身影,动了。
特拉法尔加·罗并没有改变他倚靠礁石的闲适姿态,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帽檐下的阴影稍微退去,露出了那双此刻毫无温度的金色眼瞳。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绒绒身上,仿佛在解剖一个有趣的标本。
“你。”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直接穿透了海浪的噪音,清晰地传入绒绒耳中。“是什么人?”
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指核心。
绒绒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挣扎着想抬起头,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滩等待处理的废物,但身体的疼痛让她只是徒劳地动了动爪子。
她知道他是谁。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和强大。撒谎?在这种人面前恐怕瞬间就会被看穿。实话实说?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灵魂?那恐怕会被当成疯子或者……更糟。
求生欲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混杂着疼痛和恐惧,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示弱,以及,有限的诚实。
她努力仰起脖子,让自己的黑眼睛尽可能地对上那双冰冷的金瞳,用尽力气,发出微弱但清晰(她希望)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呜咽,而是试图组织成这个世界的语言:
“我……我叫绒绒。” 声音带着摔落后的沙哑和颤抖,还有一丝属于少女(或者说,雌性熊?)的柔软。“我……我没有恶意。我从那边……岸上,不小心摔下来的……”
她艰难地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自己滚落的方向,动作牵扯到伤处,让她疼得龇了龇牙,露出小小的尖牙。
“迷路了……不知道这是哪里……” 她补充道,这至少是部分事实。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扫过水中的贝波,又迅速回到罗的身上。
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评估她话语里的每一个音节的真伪。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腰间长刀“鬼哭”的刀鞘,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这细微的声音在此刻却如同重锤敲在绒绒心上。
佩金和夏奇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船长的命令,他们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贝波看着绒绒因疼痛而蜷缩的样子,似乎更不安了,在水里小幅度地挪动了一下,几乎要忍不住开口。
沉默在蔓延,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绒绒。
终于,罗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冰冷得没有任何笑意。
“绒绒?”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一只……迷路的白熊。”
他的目光再次从她沾满泥沙的白色皮毛上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稍稍偏过头,对着水中的贝波,用那种惯有的、听不出命令的命令语气,淡淡地说:
“贝波,把她弄到干燥点的地方去。”
说完,他不再看绒绒,重新将帽檐拉低,恢复了之前倚靠礁石的姿态,仿佛对这场意外的插曲已经失去了兴趣。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审视和压迫,只是绒绒摔晕头后的错觉。
但绒绒知道,那不是错觉。
她,已经被这位冷酷的船长,“接收”了。以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测后果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