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由一百个（或者说，足够多的）亲吻组成的安抚，似乎真正在哈尔心里筑起了一个安稳的巢。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草木皆兵，但一种新的、更加亲密的黏腻感开始滋生。他开始热衷于将苏菲拉入他那个光怪陆离的魔法世界，仿佛只有让她理解并参与其中，才能让他获得最终极的安心。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在布满灰尘（苏菲前几天刚打扫过，但魔法材料的碎屑似乎总能无中生有）的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哈尔没有像往常一样埋头于复杂的仪器或古籍，而是拿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普通的白瓷茶杯。茶杯的杯柄断了，断口干净利落。
“看，苏菲，”他把断成两截的杯子递到苏菲面前，语气里带着一种故作严肃的惋惜，“这是去年我从东方带回来的，我很喜欢的一个杯子。”
苏菲接过茶杯，看了看断口，又看了看哈尔。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为一只杯子如此郑重其事，城堡里打碎的器皿可不少，通常他一个修复咒就能搞定。
“一个修复咒语不行吗？”她直接问道。
“普通的修复咒当然可以，”哈尔点点头，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但那样会留下痕迹，像一道难看的疤痕。我想让它恢复如初，这需要更精细的魔力操控。”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苏菲，“而且，我想……也许你可以试试？”
“我？”苏菲愕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会魔法。”
“谁说的？”哈尔挑眉，“荒野女巫的诅咒能被你自行削弱甚至解除，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魔力的体现。你的魔力不在炫目的咒语里，苏菲，它在你的心里，在你的意志里。”
他走上前，从背后环住她，双手覆上她拿着茶杯碎片的手。他的手掌温热，稳稳地包裹住她的。
“闭上眼睛，”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魔力，“感受它。感受这只杯子的形状，它曾经是一个完整的圆。感受烧制它的火焰留下的记忆，感受工匠塑造它时指尖的力度。”
苏菲依言闭上眼睛，努力屏除杂念。起初，她只能感受到瓷片冰凉的触感和哈尔手心的温度。但渐渐地，在一片黑暗中，她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旋转的陶轮，炽热的窑火，清亮的釉色……
“现在，”哈尔的声音更轻了，像怕惊扰什么，“想象那股力量，那股让你挣脱诅咒的力量。它就在你心里，像一条温暖安静的河流。引导它，顺着你的手臂，流淌到你的指尖，注入这些碎片里。”
苏菲努力集中精神，尝试着去捕捉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她想起自己决定离开帽子店时的勇气，想起面对衰老容颜时的平静，想起一次次为哈尔整理房间、准备餐食时心里那份充盈的满足感……这些看似平凡的时刻，似乎都蕴含着某种坚韧的力量。
她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热流，从心脏的位置缓缓升起，笨拙地沿着手臂向下蔓延。那感觉细微得如同蛛丝，却真实存在。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另一股强大而温顺的力量，从哈尔覆在她手背的掌心涌入。那股力量是如此的磅礴而精致，像月光下流淌的银色星河，但它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所有的锋芒，温柔地包裹住她那一丝微弱的热流，引导着它，如同大人牵着蹒跚学步的孩童。
两股力量交汇的瞬间，苏菲没有感到任何排斥，反而是一种奇异的、水乳交融般的和谐。她的力量虽然弱小，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稳定和包容，而哈尔的力量则提供了精确的导向和充沛的能量。
她“看”到那两片瓷片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缓缓靠近，断口处亮起柔和的白光。那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温暖的、充满生机的光晕。碎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光芒流过之处，断裂的痕迹如同被抚平的皱纹，彻底消失不见。
光芒散去。
苏菲缓缓睁开眼睛。
那只白瓷茶杯完好如初地躺在她的掌心，杯身温润，没有任何曾经破损的迹象。它不仅仅是被粘合了，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生”，仿佛时间在它身上发生了倒流。
“成功了……”苏菲喃喃道，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杯子。她能感觉到，完成修复的，不仅仅是哈尔的力量，也有她自己的那一份。那种微弱的参与感，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成就感。
哈尔松开了手，却没有离开，依旧从背后拥着她。他低下头，将脸颊贴着她的鬓角，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喜悦。
“你感觉到了吗，苏菲？”他轻声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我们的魔力……它们融合得很好。”
何止是很好。在魔力交融的那一刻，哈尔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稳定。他那通常如烈马般奔腾不羁的魔力，在接触到苏菲那温和而坚韧的力量时，竟奇异地变得驯服而精准。仿佛她是他魔力拼图中缺失的最后一块，完美地嵌合，弥补了所有细微的躁动和不谐。
苏菲转过头，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绿眼睛里闪烁着比星辰更耀眼的光芒，那里面没有平日的戏谑或炫耀，只有纯粹的、发现宝藏般的欣喜。
“这就是……共享魔法？”她轻声问。
“嗯。”哈尔点头，拿起那只修复好的茶杯，指尖在上面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鸣响，“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的魔力，很温暖，苏菲。”
他说着，低下头，将一个带着魔法余韵和无比珍视的吻，轻轻印在她的唇上。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欲望或安抚的亲吻，它更像是一个仪式，庆祝着他们之间这种超越言语、在魔力层面达成的深刻共鸣与联结。
苏菲闭上眼睛，感受着唇上的温热和心底涌动的暖流。她忽然明白，哈尔正在将他最核心、最隐秘的世界，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而她也终于触摸到了，那个一直环绕着他、既让她着迷又让她偶尔感到距离的魔法世界的边缘。
这种彼此融入的感觉，比任何亲吻都更让她心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