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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遇

抚春芜

梨花又开时,宁梨初迎来抓周宴。

“小无言,看见没,那以后便是你妹妹。”宴家奶娘拉着刚满三岁的宴无言,语气温和,“你宁叔与你爹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你宁叔出使边疆遇叛乱,是你爹带着苗疆勇士舍命相救,你们两家世代交好,以后你们便是最亲的亲人。”

男孩身着暗绣银纹的苗疆短褂,乌黑头发用靛蓝头绳束起,额间坠着小巧银图腾,冷白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眸却安安静静地落在襁褓中苍白的宁梨初身上,小手无意识攥着腕间的苗银铃铛,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那目光,格外专注。他自小被父亲送往宁府寄养说是更好学习中原的习俗,宁清寂与温安意待他如亲生儿子,他早已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初初,以后让他当你哥哥好不好?”温安意温柔地看着宁梨初,指尖指着宴无言。“咿……呀。”宁梨初呆愣地看着宴无言。

宴无言听着,小身子往前挪了挪,指尖轻轻碰了碰宁梨初的襁褓,触到那柔软的布料,又飞快收回手,腕间的银铃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银质狼形耳坠——那是苗疆巫医赠予他的护身符,狼眼处嵌着一点暗红的宝石,笨拙地放在宁梨初手边,小声说:“这个给你,能保护人。”宁梨初迷迷糊糊攥住耳坠,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

周围的大人看见这一幕被逗得哈哈大笑,“宁宰相与宴家是世交,这两孩子的感情日后好着呢。”闲聊之际,来了不少宾客,温安意笑着吩咐丫鬟添茶布果,便转身去前院招待客人。“温夫人,温夫人,老奴还有一事禀报。”宴家奶娘快步跟上,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苗疆老家的琐事。“府里人多嘈杂,借一步说话。”温安意会意,引着奶娘往侧院走。

刚跨出正厅门槛,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她们跑来——是刚满周岁的宁梨初。她裹着绣梨花的襁褓,小脸苍白得像纸,细弱的胳膊挥舞着保持平衡,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青石板上,嘴里含混地嘟囔着:“姑……姑”,声音轻得像羽毛,喊完还愣在原地,眨着蒙雾的眼睛,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错了方向。

“哎……乖初初,慢些!”宴家奶娘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这孩子早产体弱,连走路都比寻常孩子晚,反应还迟钝,一句“姑姑”喊了半天才说完整,怎不让人心疼。

“这丫头,倒是不认生,还敢自己跑出来。”温安意也快步上前,伸手将她稳稳抱起,指尖触到她后背的薄汗,又忍不住蹙眉:“你身子弱,可受不得半点风寒。”

宁梨初被抱进温暖的怀抱,才迟钝地眨了眨眼,小脑袋往温安意颈窝里蹭了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哦”了一声,细弱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药香,扑在温安意颈间。她本就没什么力气,从榻上爬下来再跑这几步,早已耗光了精神,此刻靠在母亲怀里,小眉头轻轻皱着,显然是被厅内的喧闹吵得不舒服。

“这两日府里办抓周宴,人多嘈杂,委屈我家初初了。”温安意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里满是怜惜,“等宴散了,娘带你回房休息。”

宁梨初没接话,只是攥着温安意的衣襟,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锦缎纹路,过了半晌才又含糊地吐出两个字:“阿……兄”,眼睛迟钝地往正厅方向瞟了瞟,显然是在找刚才牵她手的宴无言,只是反应慢了半拍,才想起要喊人。

宴无言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小小的身子站在门槛边,腕间银饰轻轻作响。他听见这声迟来的“阿兄”,立刻小步跑到温安意身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宁梨初的衣袖,生怕力气大了碰疼她。宁梨初迟钝地转过头缓缓的弯了弯嘴角,软乎乎的小手笨拙地回握住他的手指,随即就没了动静——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靠在温安意怀里,细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温安意看着两个孩子交握的小手,无奈又温柔地笑了:“这孩子,连认人都慢半拍,偏就记着你这阿兄。”

宴家奶娘也跟着笑:“也是缘分,小公子心细,知道护着妹妹。”

风卷着雪白的梨花瓣吹过门槛,落在宁梨初的发顶,她却浑然不觉,只紧紧攥着宴无言的手指,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

“陛下驾到——”

尖细的通传声划破庭院静谧,宾客们瞬间敛声屏气,纷纷躬身行礼。明黄色仪仗簇拥着帝王缓步而入,龙袍鎏金纹样在日光下流转,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温安意心头微颤,刚要上前,身旁的宁清寂已率先躬身:“臣参见陛下,陛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说着,他自然地扶了扶温安意的手臂,语气平和:“慢点,别慌。”

宴家奶娘忙拉了拉宴无言的衣角,低声叮嘱:“无言,快跟着行礼,那是陛下。”

宴无言没应声,只是将宁梨初往怀里拢了拢,小身子往廊柱后挪了挪,额间苗银图腾在阴影里若隐若现,黑眸安静地盯着那道明黄身影,腕间的苗银铃铛被他攥得没了声响。

皇帝的目光扫过庭院,最终落在宴无言怀里的女娃身上,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这便是宁爱卿的女儿?瞧着粉雕玉琢的,倒是乖巧。”

“谢陛下关怀,小女早产体弱,反应慢些,让陛下见笑了。”温安意语气带着歉疚,宁清寂顺势接话,语气里满是疼惜:“她性子软,臣夫妇只盼她平安长大就好。”话里话外的宠溺,宾客们都看在眼里,纷纷笑着附和,庭院里的气氛渐渐松快起来。

皇帝摆了摆手:“孩童性情各异,无碍。抓周仪式该开始了,朕倒要沾沾喜气。”

丫鬟小心翼翼接过宁梨初,将她放在案台旁的软垫上。案台上除了笔墨纸砚、印章算盘、刀剑弓箭、胭脂水粉,温安意还悄悄添了套小巧的医具——银质针筒、微型药臼、缠丝药囊,是她身为医者母亲的一点私心,盼着女儿能继承衣钵,安康一生。

小家伙揉着惺忪睡眼,细弱的小手在案上胡乱摸索,指尖划过毛笔、印章,都没停留,最终牢牢攥住了缠丝药囊,又迟钝地把小药臼抱在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半晌才对着温安意的方向,含糊地吐出一个字:“药……”

“哎哟,这是要跟温夫人学医术啊!”宾客中有人打趣,“温夫人医术高明,小千金有这份缘分!”

温安意眼里泛起泪光,宁清寂连忙上前揽住她的肩,柔声安慰:“别哭,咱们初初有自己的造化。”宁清寂看着宁梨初眼中是藏不住的欣慰——这是他拼尽全力守护的家,是他此生唯一的牵挂。

皇帝抚掌而笑:“好!医者仁心,是桩美事。”说罢,对太监吩咐:“取朕的赏赐来。”

太监呈上锦盒,里面是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栩栩如生的梨花,花瓣层层叠叠,花蕊处嵌着细小的珍珠,精致异常。“此乃‘梨雪簪’,愿小千金岁岁无忧,康健长大。”

“臣夫妇代小女谢陛下隆恩!”宁清寂与温安意一同叩首,起身时,他顺手为温安意拂去裙摆上的灰尘,动作自然又体贴,十几年的风雨相伴,早已默契十足。

宴无言看着宁梨初怀里的药臼和掌心的银狼耳坠,小眉头轻轻皱了下,悄悄走到软垫边,挨着她坐下,小手搭在她身侧的软垫上,像是在守着什么。他心里默念:初初,以后我保护你,你治病,我们一起。

人群角落里,一个与宴无言年龄相仿的小男孩牵着父亲的手,身着玄色劲装,眉眼英气,小脸上满是灵动。他踮着脚尖,好奇地望着软垫上的女娃,拉了拉父亲的衣袖,脆生生地问:“爹,那个小娘子怎么老抱着个小罐子呀?她不舒服吗?”

父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笑道:“那是药臼,她娘是名医,许是跟医术有缘分呢,你呀,怎么叫人家小娘子。”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眼睛依旧盯着宁梨初,嘴里嘀咕着:“小娘子……”声音清亮,引得身旁宾客笑了起来。温安意忍不住回头看看这虎头虎脑的小子

宴散后,宁清寂小心翼翼接过宁梨初,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他把梨雪簪插在女儿发间,笑着说:“我们初初戴这个真好看。”

温安意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的模样,嘴角满是笑意。宴无言也凑到床边,伸着小脑袋看了看宁梨初发间的玉簪,小声说:“好看。”他心里暗暗想着,以后要给初初找比这更好看的首饰。

晚风卷起梨花瓣,落在窗棂上,如雪般轻盈。这场抓周宴,满是喜气与恩宠,欢声笑语渐渐散去,只留满院梨香,萦绕在青砖黛瓦之间。那枚银狼耳坠被宁梨初紧紧攥在掌心,映着烛火的微光,见证着宁清寂与温安意的深情,见证着宁、宴两家的世交情谊,更见证着两个孩子之间守护的羁绊,悄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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