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城。
天下第一城。
此地有四绝,风花雪雪月,名动天下。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风是穿堂的温柔,花是不败的绚烂,雪是山巅的寂寥,月是水中的幻梦。
城中最大的酒馆,便叫“风花雪月”。
酒馆临窗,坐着一个女子。
一身素白长裙,裙角不见半点尘泥。
她面前摆着一杯酒。
杯中酒液,竟有四色流转,清如风,艳如花,白如雪,皎如月,煞是好看。
此酒,也叫风花雪月。
女子姓谢,单名一个书字。
谢书。
她端起酒杯,纤细手腕皓白如雪,而后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先是清冽,转为甘甜,余味是极淡的花香。
的确是好酒。
谢书放下酒杯,唇齿间酒香未散,眼神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终究,还是差了点意思。
这风花雪月,太柔,太雅。
缺了江湖该有的那股子血腥气。
她极轻地赞了一声:“果然是天下第一城。”
赞的不是酒。
是这座城。
能酿出这般风雅之酒的城,骨子里,却藏着一座让天下武夫望而却步的登天阁。
温柔为皮,杀伐为骨。
这才是真正的风花雪月。
谢书指尖一弹,一锭银子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十两,分毫不差。
“不用找了。”
清冷话音未落,她人已离座。
素手握住桌旁那柄剑的剑柄,莲步轻移,走出酒馆。
那是一柄再寻常不过的铁剑。
剑鞘磨损,像是从哪个乡下铁匠铺里随手买来的破烂货。
店小二看着桌上那锭晃眼的银子,又看看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衣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敢喊出那句“姑娘,给多了”。
那女子,光是一个背影,就压得他喘不过气。
酒馆外,长街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谢书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步子不快,却有一种恒定的节奏,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能让她停下。
长街尽头,一座高阁拔地而起。
它高得不见其顶,如一柄未曾开锋的剑胚,直挺挺插在苍山洱海之间,要将这方天地都劈开。
登天阁。
雪月城的登天阁。
十六层高楼,一层一尊高手,一层一重天。
江湖传闻,唯有闯过此阁,才有资格见到雪月城真正的风采,成为此城真正的座上宾。
只是,这登天阁,已有三年无人敢闯。
当谢书那一袭白衣,握着那柄破旧铁剑,站定在登天阁巨大的朱红门前时——
满街鼎沸,顷刻沉寂。
下一瞬,人声如滚油入水,炸裂开来!
“有人!有人要闯登天阁!”
一声尖叫撕裂了长街的宁静,成百上千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道纤细的白衣身影上。
“我的老天爷,一个姑娘?”
“上一个闯阁的还是三年前那个‘剑狂’吧?下场如何?第七层都没迈过去,断了三根肋骨被人抬出来的!”
“这姑娘看着还没我侄女大,身子骨单薄得跟纸糊似的,她闯登天阁?疯了吧!”
街角,几个老江湖围作一团,对着谢书的背影指指点点,满脸都是看笑话的神情。
“我赌她过不了三层!三层守阁的虽是新晋弟子,可也是雪月城万里挑一的天才,不是外面这些野路子能碰瓷的。”
“三层?老哥你太看得起她了,我看她连第一层的大门都推不开!”
旁边一个嘴角沾着油光,满身酒气的胖大汉子嘿嘿怪笑,声音压得极低:“我倒觉得,这小娘子说不定能给咱们个惊喜,闯到第六层呢?”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爆出一片哄笑。
“老王,你这是喝了多少斤假酒?第六层?那可是入门三年的弟子守着,一手快剑神鬼莫测!就凭她?”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人群中,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人扯着嗓子高喊:“万一人家是天纵奇才,能一口气闯到十一层呢!”
这话实在太过荒唐,引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十一层?你小子知道十一层守着的是什么人吗?那几位爷,跺跺脚整个江湖都要塌半边天的大人物!”
“一个黄毛丫头闯到十一层?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议论,嘲笑,质疑。
如山呼,如海啸。
谢书充耳不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座高不见顶的阁楼。
她伸出手,轻轻推向那扇据说重达千斤的朱红大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悠长,刺耳。
如一头沉睡了三年的巨兽,被她缓缓唤醒。
大门洞开。
阁楼内的景象,映入她的眼帘,也映入了长街所有人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