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的回南天来得猝不及防,青石板路沁着湿漉漉的潮气,把叠彩山脚下那条老巷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唐落落坐在奶奶家堂屋的竹椅上,后背贴着冰凉的竹面,那凉意顺着薄衣渗进皮肤,她却像毫无知觉。
她低垂着头,乌黑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下唇上一道刚结痂的浅痕——那是今早父亲又在电话里逼她返校时,她下意识咬出来的。她的眼神空洞而迷离,落在脚边青砖缝里钻出的一小丛青苔上,那双眼本该藏着16岁少女对技校烘焙课的期待、对巷口奶茶店新口味的好奇,此刻却像蒙了一层洗不净的灰,连窗外檐角滴落的水珠,都没能在她眼底漾起半点涟漪,仿佛灵魂早被抽走,只余下这具轻飘飘的躯壳陷在竹椅里。
指尖正机械地抠着竹椅的纹路。这把竹椅陪着她长大,扶手上的竹节被磨得光滑,边缘却仍有细小的毛刺,几次刮得指尖发红,她却依旧重复着这个动作,指甲深陷进纹路里,再慢慢划过,一下,又一下,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沉。这个动作,是她藏了十年的习惯,从六岁那年父亲把她丢在爷爷奶奶家转身离开时,就刻进了骨子里。
10年前的那天和今天很像,也是这样潮乎乎的天气。六岁的她穿着粉色小裙子,攥着父亲的衣角不肯松手,眼泪糊满了脸。父母刚离婚没两个月,她还没习惯听不到母亲的声音,就被父亲带到了老巷。“落落乖,跟爷爷奶奶住一阵子,爸爸跑长途赚钱,赚够了就来接你。”父亲的声音有些哑,却没多停留,掰开她的手时,她看到他袖口沾着的机油渍,那是跑货运留下的印记。
她追出门,只看到父亲的货车卷起一阵泥水,很快消失在巷口。那天她就坐在这把竹椅上,抠了一下午的纹路,直到指尖渗出血珠,奶奶握着她的手往伤口上抹草木灰时,她都没哭出声。后来,这动作就成了她对抗不安的武器,尤其是在抑郁症缠上她之后,更是成了她试图驱散那些蚀骨伤痛的唯一办法。
脑海里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桂林商贸旅游技工学校的校服还挂在衣柜里,她只穿了半个月。烘焙课上烤砸的小饼干,同桌笑着帮她吃掉;礼仪课上练站姿站到腿软,学姐偷偷塞给她的薄荷糖……这些本该温暖的记忆,现在想起来却只剩尖锐的刺痛。
确诊抑郁症那天,她把诊断书藏在枕头下,父亲打电话来,张口就是“技校课程紧,别总想着请假”。她想说自己夜里睡不着,想说看到刀片就忍不住想伸手,想说课堂上突然涌上来的窒息感快把她淹没,可话到嘴边,只换来父亲更严厉的斥责:“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矫情病,我跑长途累得要命,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父亲的管束从来都这样,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他会每天打三个电话查岗,会翻她的聊天记录,会逼着她把抗抑郁的药藏起来,说“吃多了伤脑子,你就是太闲才胡思乱想”。他不知道,那些他以为的“矫情”,早已在她心里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上周她试着逃去过学校,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父亲的货车停在路边。他把她拽上车,车厢里还留着货物的味道,他说:“我特意绕了两百公里路过来,你要是再敢逃学,就别认我这个爸。”那天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得她眼睛生疼,她没哭,只是又开始抠着座椅的纹路,一遍又一遍。
“落落,喝碗姜汤吧,回南天寒。”奶奶端着碗走过来,脚步放得极轻。老人家的手布满皱纹,却很稳,姜汤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轮廓。
唐落落的动作没停,也没抬头,像是没听见。她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指尖的触感和脑子里翻涌的黑暗。父母离婚时母亲决绝的背影,父亲每次离开时毫不留恋的脚步,技校里同学们不经意间投来的异样目光,夜里反复出现的噩梦……这些伤痛像藤蔓,死死缠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奶奶没再说话,把碗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力道很轻,却带着熟悉的暖意。唐落落抠着竹纹的动作顿了顿,眼眶突然就热了。她猛地攥紧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把那股涌上来的委屈憋回去,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砸了下来,落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还是低着头,只是肩膀开始微微耸动,压抑的呜咽声顺着发丝钻出来,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得让整个堂屋都浸满了酸涩。指尖的动作终于乱了节奏,毛刺再次划破指尖,细小的血珠渗出来,和眼泪混在一起,滴落在竹椅的纹路里。
巷口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远处隐约有游客的欢笑声,这些鲜活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传不到她的耳朵里。她依旧是那个低垂着头的身影,眼神空洞,指尖机械地动着,只是这一次,那些刻意想要忘记的伤痛,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刻骨。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硬扛多久,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折了翅的蝴蝶,被困在这潮湿的旧巷里,再也飞不出去。
我可以帮你续写这一章后续情节,比如设计父亲突然到访与唐落落发生冲突,或是奶奶找父亲沟通袒露女主真实状态,需要我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