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把最后一个混混踹翻在地时,余光瞥见了巷子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眼神一凛,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三分。躺在地上的几个不良少年哀嚎着求饶,他却像是没听见,直到最后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出这条死胡同,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被扯乱的校服领口。
“看够了?”他转过身,对着巷子口的方向冷冷地说。
林未从阴影中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和他们一样但风格迥异的校服。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书包,步伐从容得像是刚听完一场音乐会,而不是目睹了一场斗殴。
“三个打一个,你还赢了。”她语气平静,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不过你下手太重了,那个高个子的鼻梁可能断了。”
沉墨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叼在嘴上:“好学生也管闲事?”
“不管。”林未走近几步,从书包侧袋取出一个信封,“你父亲让我带给你的,下个月的生活费。”
沉墨盯着她,没接。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
“他为什么不直接打我卡上?”
“也许他觉得这样能确保你亲自见我一面。”林未面无表情,“毕竟我们两家人‘关系这么好’。”
这话里的讽刺太明显,沉墨终于接过信封,随手塞进裤袋。他打量着林未,这个每次家族聚会上都表现得无懈可击的“别人家的孩子”。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朋友告诉我的。”林未说,“看起来他们很乐意有人能治治你。”
沉墨冷笑一声,转身要走,却被林未叫住。
“等一下。”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下周模拟考试的重点。你父亲说如果你这次再不及格,就停掉你那辆宝贝车。”
沉墨眯起眼睛:“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好学生。”
“不是施舍。”林未直视着他的眼睛,“是交易。”
这话引起了沉墨的兴趣。他掐灭烟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什么交易?”
“我帮你及格,你帮我一个忙。”
“你能有什么忙需要我帮?”沉墨挑眉,“你不是什么都自己能搞定吗?”
林未没有立即回答。她环顾四周,确认这条偏僻的巷子真的没有旁人,才缓缓开口:“明天晚上,我家有个晚宴。我父亲要宣布和他的新助理订婚。”
沉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那个助理,不是比你大不了几岁吗?”
“二十二,比我大四岁。”林未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沉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所以?”他问。
“所以我不想一个人面对这场闹剧。”林未说,“我需要一个伴,一个能让他们都不舒服的伴。”
沉墨突然笑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
“你想让我去砸场子?”
“不,只是出席。”林未说,“你的存在本身就足够让我父亲难堪了,毕竟他最好的商业对手的儿子站在我这边。”
沉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一刻,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从小就被拿来和他比较的女孩。她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瑕、高高在上的冰山学霸,而是一个会算计、会反击的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是唯一理解这种感受的人。”林未轻声说,“我们都是他们游戏里的棋子,不是吗?”
沉墨沉默了。他看着林未,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像是藏着整个城市熄灭的灯火。
“重点。”他最终开口,伸手拿过文件夹,“明晚几点?”
“七点,我会把地址发你。”林未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却让她的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成交。”
沉墨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被她叫住。
“还有事?”
林未从书包里又拿出一个小袋子:“给你的。”
沉墨接过来,发现里面是消毒药水和创可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有一道不明显的划伤,大概是打斗中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擦到了。
他抬头想说什么,但林未已经转身离开,她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既坚定又孤独。
——
第二天晚上七点,沉墨准时出现在林家别墅外。
他破天荒地穿了一套还算得体的西装,虽然领带系得随意,但至少看起来像个参加正式场合的人。林未在门口等他,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以为你会故意穿得邋里邢遢来气我。”她说。
沉墨耸肩:“既然是交易,我会遵守承诺。”
林未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没有任何饰品,却莫名显得高贵冷艳。她打量了一下沉墨,突然伸手替他重新系了领带。
“这样好多了。”她的手指灵巧地动作着,距离近得沉墨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你没告诉我今晚的戏码具体是什么。”沉墨说,任由她整理自己的领带。
“很简单,表现得我们很熟就行。”林未系好领带,后退一步打量他,“最好是让他们以为我们在约会。”
沉墨挑眉:“你确定这不会适得其反?我爹要是知道我和你‘约会’,可能会直接气进医院。”
“那不正合你意?”林未微微一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走吧,演出开始了。”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林未的父亲林正宏正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四处应酬。那女孩就是他的新助理,也是今晚的主角。
当林未挽着沉墨出现时,大厅里的气氛明显一变。所有人都知道沉家和林家是商场上的死对头,这两个年轻人的组合无疑是在释放某种信号。
林正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端着酒杯走过来,目光在沉墨身上打量。
“未未,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他语气温和,眼神却锐利。
“爸爸,这是沉墨,您认识的。”林未的声音甜得发腻,“他听说今晚是您的重大日子,特意来祝贺。”
沉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恭喜,林叔叔。”
林正宏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女儿脸上:“我很惊讶你们认识。”
“我们同校。”林未轻松地说,“沉墨最近在帮我补习物理。”
这话连沉墨都差点噎住。全校都知道他是年级垫底的学渣,而林未是稳坐第一的学霸,这个借口简直荒谬到可笑。
但林正宏只是点点头,没有戳破:“那很好。沉墨,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他带着未婚妻离开后,沉墨低头在林未耳边说:“补习物理?你能不能找个像样点的借口?”
林未保持着微笑:“越是荒谬,他们越不会相信,但也越不敢轻举妄动。这叫心理战。”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沉墨终于见识到了这个家庭的虚伪程度。林正宏在台上深情告白,说自己如何找到了人生真爱,完全无视了坐在台下面无表情的林未和她的母亲。
林未的母亲自始至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台上那个即将取代她位置的女人与她毫无关系。
“你母亲怎么回事?”沉墨忍不住问。
“她签了协议。”林未轻声说,“保持沉默,换取更多的财产分割。很公平,不是吗?”
沉墨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找自己来。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她是唯一的清醒者,也是唯一的囚徒。
当林正宏宣布订婚消息,全场响起掌声时,沉墨感觉林未挽着他的手微微发抖。他低头看她,发现她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但指关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覆上了她的手。
林未惊讶地抬头看他。
“配合演出。”沉墨低声说,手指与她交握。
那一刻,他感觉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在这个充满谎言的大厅里,他们之间这种基于交易的关系,反而成了最真实的东西。
晚宴结束后,林未送沉墨到门口。
“谢谢。”她说,声音里带着真实的疲惫,“你比约定的做得更多。”
沉墨看着她,突然问:“你给我的重点,是真的吗?”
林未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当然。我说了,这是交易。”
沉墨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灯火,又转回目光看她:“明天放学后,图书馆见。”
“什么?”
“你不是要帮我补习物理吗?”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总不能让你白撒谎。”
林未怔住了,随后真正地笑了起来。这不是那种完美的、练习过无数次的标准笑容,而是带着些许意外和真实的微笑。
“好啊。”她说,“不过我很严格的。”
“我期待。”沉墨转身走入夜色,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他坐进出租车后,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一直带着笑。这很反常,但感觉不错。
林未站在门口,直到出租车消失在拐角。她回到房间,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她为沉墨制定的详细学习计划。
这原本只是她接近他的借口,但现在,她决定认真对待。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不定,像是无数个破碎又重组的承诺。在这个无人之地,两个“共犯”的协议,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