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子时。
净房外,红灯高挂,照得“囍”字如血。
沈观雪端着乌木托盘,裙角绣的并蒂莲被雪打湿,像两具缠死的尸体。
沈砚“姐姐,今日是你订亲。”
少年跪在雪里,玄衣湿透,腕上锁着铁链。
他抬头,眸子干净得像鹿,却叫着她最恨的那声——“姐姐”。
沈观雪“订亲太闷,来给砚儿送喜酒。”
沈观雪蹲身,金甲套挑起他下颌。
指甲里还沾着前夜权臣的血,一点点抹在他唇珠。
沈观雪“喝了,保你平步青云。”
她递碗,药汁黑得映不出人脸。
沈砚垂眸,看见碗里浮着自己扭曲的倒影,像条被剜目的犬。
沈砚“姐姐给的,砒霜也甜。”
少年笑,虎牙抵住碗沿,仰头饮尽。
喉结滚三下,药没了,雪声忽然很大。
沈观雪“砚儿真乖。”
沈观雪以红盖头替他拭唇,盖头是她今晨亲手所绣。
鸳鸯绣成枭,嘴衔人眼,此刻沾了药汁,眼珠子像在哭。
沈观雪“进去吧,九千岁。”
她起身,绣鞋碾过他指骨。
咔——雪下藏冰,指骨裂声像除夕爆竹,轻却脆。
净房太监提着灯,灯罩画龙凤,龙缺爪,凤无冠。
老太监弯腰,嗓子比夜更尖:
老太监“沈小姐,真割?这品相,能卖去小倌馆顶三年军饷。”
沈观雪“割。”
沈观雪掏出一封染血婚书,拍进老太监怀里。
沈观雪“明日萧相大喜,缺个宝贝做贺礼——要新鲜,要热,要会哭。”
铁链拖响,少年被拽进门槛。
他回头,雪落睫毛,化成水,像泪却更冷。
沈砚“姐姐,我疼。”
沈观雪“忍着。”
沈观雪从袖摸出把金剪,剪尖挑开他衣襟。
锁骨下那颗朱砂痣,曾是她口含三年才点成的。
沈观雪“这颗痣留下。”
她剪破自己指腹,血珠滴他心口,与朱砂融成一朵更艳的梅。
沈观雪“我要你每次低头,都看见——是谁的血。”
门板阖上。
惨叫第一声,像幼猫被踩尾,短而促。
第二声,长,拖出尾音,惊起檐上乌鸦。
第三声没出来。
沈观雪靠在门外,听血溅铜盆,叮叮当当,像更漏。
她数到第七下,抬手拍裙角雪粒,转身。
“小姐,回府?萧相在等。”
丫鬟撑伞,伞面画百子图,孩童脸被雪水泡烂,个个带泪。
沈观雪“不,去祠堂。”
沈观雪解下披风,扔给丫鬟,里衣红得像从净房偷来的血。
沈观雪“告诉萧长渊,我守寡三年,今晚给他个干净身子。”
祠堂烛火千盏,照牌位成林。
最上新添“沈氏观雪”四字,是她昨夜亲笔。
她跪,以金剪割断一缕发,扔进火盆。
沈观雪“沈氏列祖,不肖女观雪,今日卖弟求荣。”
火舌卷发,噼啪炸响,像净房那声惨叫的回音。
沈观雪“求列祖保佑——他别死太早,地狱太冷,我一个人熬。”
更鼓三响。
老太监捧锦盒来,盒盖雕龙凤,龙五爪,凤七尾,比刚才灯罩完整。
老太监“沈小姐,新鲜出炉,还热。”
沈观雪揭盖。
一团血肉裹金箔,像被揉碎的晚霞。
她伸指,戳一下,血珠顺着甲套爬进指缝,黏且烫。
沈观雪“赏。”
她摘下发间金凤钗,丢给老太监。
凤钗嘴里叼珍珠,珍珠滚进盒,正好嵌在那团血肉顶端,像只死不瞑目的眼。
沈观雪“告诉萧相,明日大婚,我送他两礼。”
她合盖,声音轻得像雪。
沈观雪“一是我,二是这——天下最干净的宝贝。”
雪停了。
沈观雪抱盒,一步一步走出祠堂。
雪上留脚印,深红,像有人提着 invisible 的刀,从她足底割开,一路滴血。
拐角处,她忽停。
墙根缩着个小太监,十二三岁,怀里抱猫,猫尾断半截。
沈砚“姐姐,你盒里装的什么?”
沈观雪“装我弟弟。”
沈观雪蹲身,打开一条缝。
小太监探头,猫先叫,一声凄厉,挣脱跑远。
沈观雪“看见了吗?”
她问。
小太监点头,又摇头,裤裆湿了一片。
沈观雪“记住,往后谁再问,就说”
沈观雪合盖,附耳低语,声音甜得像掺蜜的砒霜。
沈观雪“就说,是皇后娘娘的良心。”
她起身,继续走。
雪又开始落,盖过脚印,盖过血,盖过人间。
却在她背后,隐隐传来少年嘶哑的笑
沈砚“姐姐,慢走。”
那声音穿过净房,穿过祠堂,穿过雪夜。
沈砚“洞房花烛,别忘了留盏灯,我怕黑,更怕……看不见你。”
沈观雪没回头。
她抱盒的手,却倏地收紧。
指甲穿透金箔,刺进那团血肉,像要掐碎什么,又像要掐醒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