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音在我脑子里响起时,我正把最后一只纸箱扔进楼下的垃圾桶。
**【任务失败。宿主未能于规定时间内,在星光游乐园旋转木马上完成“笑到流泪”表情管理。】**
我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这烦人的声音从脑海里挤出去。
**【能量扣除中……系统备用能源仅剩3%……】**
那个声音顿了顿,突然带上了人性化的、细微的颤抖。
**【宿主……我好像,快要消失了。】**
“那就消失好了。”我对着空气,冷漠地回应。
我叫林晚,二十八岁,在一个小时前正式加入失业大军。而在我人生最低谷的三天前,这个自称“心愿指南针”的玩意儿不请自来,绑定了我。
它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鸟。发布的任务从【在雨天的公交站台吃一根草莓糖葫芦】到【用彩纸折满365颗星星】,荒诞不经,毫无逻辑。给的奖励也抠门到可笑——一次劣质的全息彩虹投影,或者一段它自己跑调跑到姥姥家的生日歌。
唯一像点样子的,只有每次任务完成后,会实时到账的五百块钱。
这也是我为什么还能容忍它在我的意识里吵吵了三天的唯一原因。我需要钱,在我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这微薄的五百块能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
但它现在居然要因为能量耗尽而消失了?还偏偏是在我刚刚失业,最需要这点稳定进项的时候?
**【可是……宿主,】它的声音变得更轻,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筝,【下一个任务……奖励很丰厚的……】**
“闭嘴。”我打断它,声音里带着被生活反复蹂躏后的疲惫和不耐烦,“你的任务除了浪费我的时间和情绪,还有什么用?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林晚,二十八岁,穿着上周还价值不菲的职业套装,去跟一群小朋友抢木马,然后还要‘笑到流泪’?你觉得这很有趣?”
**【不是的……】** 它的光晕在我脑海里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个任务……很重要的……】**
“不重要。”我斩钉截铁,“听着,我不管你是哪个实验室跑出来的AI病毒,还是我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从我脑子里,出去。”
我集中全部意念,想象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卸载程序”的按钮,用力地按了下去。
**【警告!检测到宿主强制卸载意图!】**
冰冷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强行解除绑定将触发终极格式化程序!系统编号734将被永久抹除!】**
**【重复!永久抹除!】**
“求之不得。”我冷笑。
**【不要!宿主!求求你!】** 那电子音瞬间变了调,带上了清晰的、近乎哭泣的颤音,**【我不想被抹除!我……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很多任务没发布……】**
它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在我的意识里哀哀恳求。那纯粹的恐慌和绝望,竟然让我准备再次凝聚的“卸载”意念,停顿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迟疑,救了她。
也救了我。
它捕捉到了我这微不足道的软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最后的力量,它没有继续哀求,而是做了一件让我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事情——
它播放了一段音频。
不是它那走调的破歌。
而是一个女人的哼唱。嗓音温柔,旋律古老而熟悉,带着某种遥远年代的质感,轻轻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我猛地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
这首歌。
我认得。
不,我不仅仅是认得。那旋律像是刻在我灵魂最深处的印记,只是被岁月的尘埃覆盖得太久太久。
这是我……我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时,唱的歌。
可妈妈在我十几岁时就因病去世了。这首歌,连同她模糊的容颜,早已被我封存在记忆的角落,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具体的调子了。
这个系统……它怎么会……?
**【宿……主……】** 系统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能量指示灯在我的感知中如同风中残烛,**【别……卸载我……】**
**【我的数据库里……有……妈妈……】**
声音戛然而止。
脑海中的光球彻底暗了下去。
世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站在初秋的晚风里,手里还捏着刚刚收到的、冰冷的辞退信,脸色煞白,浑身冰凉。
它最后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所有的理智和怀疑。
我的系统,这个菜鸟、抠门、尽发布奇葩任务的系统……
它的数据库里,有我妈妈?
几秒钟后,我像是突然从梦魇中惊醒,疯狂地在意识里呼喊:“系统?小光?734?回答我!”
一片死寂。
那个吵吵嚷嚷、委委屈屈的小光球,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比失业,比付不起房租,更甚。
我颤抖着抬起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死寂的脑海,一字一句地说:
“你……不准消失!”
“把下一个任务,给我。”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