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建筑特有的长窗,洒在路穆清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有那么几秒钟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陌生的房间,过于柔软的床铺,还有空气中淡淡的雪松香气——这一切都在提醒他昨晚的遭遇不是梦境。
他确实在钢琴家秦贺野的家中过夜了。
路穆清迅速起身,换上昨天那套已经干了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公寓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街道传来的模糊车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施坦威钢琴安静地立在晨光中,琴盖上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就在他犹豫是该留下字条离开还是再等一会儿时,厨房方向传来了脚步声。秦贺野端着两杯咖啡走了出来,今天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少了几分昨晚的正式感,多了几分随性。
“早安。”秦贺野将一杯咖啡递给他,“希望你不介意我自作主张做了咖啡。”
“早安...谢谢。”路穆清接过咖啡,有些局促地抿了一口。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正是他喜欢的口味,但他没问这是巧合还是秦贺野记得他昨晚喝茶时不加糖的习惯。
“雨停了,巴黎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秦贺野走向落地窗,示意窗外的景色
路穆清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雨后的巴黎格外清新,阳光洒在湿漉漉的屋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远处的圣心大教堂,在晨光中宛如一幅印象派画作。
“今天你的画展是几点开幕?”秦贺野问道,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晚上七点,在‘边缘画廊’”路穆清有些惊讶他还记得画展的事,“如果您有兴趣...”
“我会去的。”秦贺野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画让我很好奇,想看看它们在正式展出的样子。”
路穆清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这位钢琴家的直接和自信让他不知所措,却又隐隐感到兴奋。能被秦贺野这样的艺术家认可,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我该回去了,今天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路穆清放下咖啡杯,礼貌地说道。
秦贺野没有强留,只是点点头:“我让司机送你。”
分别时,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路穆清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逝的巴黎街景,仍觉得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秦贺野的名字,才确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画展的准备工作忙碌而紧张。路穆清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便匆匆赶往画廊。他一整天都在与工作人员一起调整灯光、检查挂画的细节,确保每一幅作品都能以最佳状态呈现。
然而,在忙碌的间隙,他的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秦贺野。那个冷漠又神秘的男人,为何会对一个刚刚认识的画家如此热情?是因为艺术上的共鸣,还是别有原因?
傍晚六点半,画廊已经开始涌入第一批宾客。路穆清站在角落,紧张地观察着观众的反应。这是他巴黎生涯中的重要时刻,成败在此一举。
“路先生,恭喜你。”画廊主人杜兰德先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有几位收藏家表示了兴趣,特别是那幅《夜曲》。”
路穆清正要回答,目光却被入口处的一个身影吸引。秦贺野到了,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与昨晚随性的形象判若两人。他身边还跟着几位衣着时尚的人士,看起来像是艺术界的知名人物。
秦贺野的目光在展厅中扫视,最终定格在路穆清身上。他对同伴说了几句,便径直向路穆清走来。
“你的作品在正式灯光下更加震撼。”秦贺野开门见山地说,目光中带着真诚的赞赏。
“谢谢你能来。”路穆清感到一阵暖意,“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我从不轻易许诺,但一旦许诺,必定兑现。”秦贺野微微勾起嘴角,这个几不可见的笑容却让路穆清心跳漏了一拍。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贺野出人意料地一直留在路穆清身边,不仅仔细欣赏每一幅作品,还向其他宾客介绍路穆清的艺术理念。路穆清惊讶地发现,秦贺野对他的作品理解之深,仿佛两人已经相识多年。
“这幅《雨中情》,是昨晚之后才最终完成的吗?”秦贺野在一幅中等尺寸的画作前停下脚步。
路穆清愣了一下,点点头。这幅画确实是他今早回到公寓后,凭着记忆和冲动,用几小时快速完成的新作。画面上是雨夜中的巴黎街景,但色彩和笔触都极具音乐性,仿佛每一雨滴都是音符。
“我能听到它。”秦贺野轻声说,目光久久停留在画布上,“真的能听到。”
这一刻,路穆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灵共鸣。他的画能被人“听到”,这对追求音乐与视觉艺术融合的他来说,是最大的肯定。
画展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多幅作品被预订,还有艺术评论家表示要为他撰写专题报道。庆祝派对一直持续到深夜,等最后一位宾客离开,路穆清已经精疲力竭。
“我送你回去。”秦贺野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边,语气不容拒绝。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路穆清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巴黎夜景,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今天的成功让他兴奋,但更多的是不确定感——对未来的不确定,对身边这个男人的不确定。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做?”路穆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那么努力地向别人推荐我的作品?”
秦贺野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你的艺术值得被更多人看到。这个理由不够吗?”
“我们才认识一天,你根本不了解我。”
“有时候,了解一个人不需要时间,只需要一瞬间的共鸣。”秦贺野转头看他,眼神深邃,“就像音乐,第一个符响起,你就知道这是否能触动你。”
车子停在路穆清的公寓楼下。这是一栋普通的巴黎公寓楼,与秦贺野居住的豪华区形成鲜明对比。
“谢谢你的...”路穆清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秦贺野突然倾身过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这是一个试探性的吻,轻柔而短暂。路穆清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秦贺野已经退回驾驶座,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晚安,路穆清。”秦贺野的声音依然平静,“周五晚上八点,我在普莱耶音乐厅有演出,希望你能来。”
路穆清机械地点点头,下车后看着秦贺野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秦贺野的温度和气息。
接下来的几周,一种微妙的关系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秦贺野的演出路穆清每场必到,而路穆清的工作室也多了一位常客。他们开始一起出席各种艺术活动,在巴黎的艺术圈里,这对钢琴家与画家的组合很快成为了话题。
路穆清发现自己越来越被秦贺野吸引。这个男人表面上冷漠自持,内心却有着对艺术的炽热激情。然而,秦贺野时而亲近时而疏离的态度又让他困惑不已。有些夜晚,秦贺野会带他去塞纳河畔散步,谈论艺术与人生;而有些时候,他又会突然消失几天,音讯全无。
一个雨后的下午,路穆清在工作室里创作新作品。这幅画的灵感来自秦贺野演奏的德彪西《月光》,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个小时,全身心沉浸在创作中。
“你的用色比之前更加大胆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路穆清吓了一跳,画笔差点掉在地上。秦贺野不知何时站在工作室门口,斜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你怎么进来的?”路穆清惊讶地问,他记得自己锁了门。
秦贺野晃了手中的钥匙:“房东太太是我的乐迷。我说给你送晚餐,她就欣然给了我备用钥匙。”
路穆清无奈地摇摇头。这就是秦贺野,总是出其不意,又让人无法真正生气。
秦贺野走到画布前,仔细端详着未完成的作品:“这幅画...让我想起了我母亲。”
路穆清惊讶地抬头。这是秦贺野第一次主动提及私人生活。
“她也是一位画家,不过没什么名气。”秦贺野的声音很轻,目光似乎穿透画布,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她最喜欢画月光下的海景,用的就是这种蓝色调。”
路穆清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这难得的倾诉时刻。
“她在我十五岁时去世了。从那以后,我父亲禁止家里出现任何与艺术相关的东西,除了钢琴。”秦贺野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认为钢琴是‘正经艺术’,而绘画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你成为钢琴家,某种程度上是对父亲的妥协?”路穆清轻声问。
秦贺野转过头,深深地看着他:“你很敏锐。是的,我选择了父亲认可的领域,但我的演奏方式,我的选曲,都是对我母亲和她的艺术的致敬。”
这一刻,路穆清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秦贺野内心的一角。那个高傲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从未走出丧母之痛的少年。
“我很荣幸,我的画能让你想起她。”路穆清真诚地说。
秦贺野向前一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穆清,你和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这一次,当秦贺野吻他时,路穆清没有躲闪。这个吻比第一次更加深入,充满了渴望与情感。路穆清感到自己的防线在一点点崩塌,他明知这段关系可能带来的伤害,却无法抗拒内心的吸引。
当他们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秦贺野的额头抵着他的,轻声说:“下个月,我要去维也纳演出,然后是米兰、伦敦...为期两个月的巡演。”
路穆清的心沉了一下。两个月,对刚刚萌芽的感情来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和我一起去。”秦贺野注视着他的眼睛,“把你的画带到更多的地方。我已经联系了几家画廊,他们都对你的作品感兴趣。”
这个提议极具诱惑力。欧洲巡展,这是多少画家梦寐以求的机会。但路穆清犹豫了。他不想完全依附于秦贺野,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变成一种不对等的庇护。
“我需要考虑一下。”路穆清最终说道。
秦贺野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当然,你有一周的时间做决定。”
那天晚上,秦贺野离开后,路穆清站在画布前,却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创作。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他渴望与秦贺野在一起,但又害怕在这段关系中迷失自我。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始终觉得秦贺野对他有着某种强烈的执念,而这种执念似乎不完全源于爱情本身。
他走到窗前,望着巴黎的夜空。在这个充满艺术与梦想的城市里,他与秦贺野的故事刚刚开始,但路穆清隐约感觉到,这段感情注定不会平静。就像一幅过于浓墨重彩的画作,美丽却暗藏危机。
而此刻,在巴黎的另一端,秦贺野站在钢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按着琴键,奏出一段支离破碎的旋律。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幅旧照片上,上面是一位微笑着的年轻女子,手中拿着画笔,眉眼间与路穆清有着惊人的相似。
“母亲,我找到他了。”秦贺野轻声自语,眼神复杂难明,“一个和你一样,能用色彩创造音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