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太子朔光,立于云端之上,俯瞰着脚下流转的星河。他的面容俊美无俦,金色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疏离与疲惫。身为神尊昊天唯一的继承人,他的人生自诞生之初便被无数天规戒律所束缚,日复一日的修行与权谋,早已将他原本炙热的心冷却成一片沉寂的寒冰。
今日,他奉父神之命,巡查维系五界轮回的命脉之一——冥河。冥河位于神界与冥界的交界之处,河水由无尽的记忆与魂力汇聚而成,波澜不惊,亘古如此。然而近来,冥河却频频泛起异常的涟漪,扰动了部分轮回秩序,此事可大可小,故遣太子亲临。
朔光化作一道流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霭与界壁,落在了冥河之畔。河岸两旁,盛开着无边无际的彼岸花,红得凄艳,红得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忘川之水特有的清冷气息。
他凝神感知着河水的流动,指尖凝聚起一丝璀璨的神力,正要探入河中探查。忽然,一阵空灵缥缈的歌声,随着冥河的水声,幽幽传来。
那歌声不似神界仙乐那般庄严华美,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哀婉与纯净,仿佛在诉说着千万年来无数魂灵的悲欢离合。朔光心神微动,循声望去。
在漫天飞舞的彼岸花雨中,他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玄色长裙的女子,正赤足坐在河畔的一块青石上,纤纤玉足轻点着幽深的河水,漾开一圈圈微光。她的墨发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骨簪挽起部分,面容清丽绝伦,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白皙,一双琉璃般的眼眸,比冥河的河水更深邃,更寂寥。
她是夜漓,冥王的独女,生于忘川之畔,长于彼岸花丛。
她似乎并未察觉朔光的到来,依旧专注地唱着那首古老的冥歌,安抚着河中偶尔躁动的亡魂。她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与这冥界的氛围融为一体,却又奇异地独立于其外,仿佛是整个昏暗天地间,唯一一抹灵动的色彩。
朔光站在原地,竟一时忘了动作。他见过仙界仙子的翩跹,见过神族神女的雍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像是一缕月光,清冷;又像是一团幽火,神秘。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夜漓的歌声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幽夜的眼眸,对上了朔光审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她看到他金眸中的探究,以及那探究之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吸引的波澜。
“何人擅闯冥河禁地?”夜漓的声音与她的人一般,带着些许凉意,却不失礼数。
朔光收敛心神,恢复了神族太子应有的威仪,只是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些:“吾乃神界朔光,奉神尊之命,探查冥河异动。”
“原来是神族太子殿下。”夜漓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神色依旧淡漠,“冥河近日确有不稳,父王已命大祭司加紧巡查。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她的疏离显而易见。神冥两界虽非死敌,却也素无深交,彼此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朔光正欲再言,忽然,原本平静的冥河毫无征兆地掀起巨浪!一股狂暴、混乱的气息从河底深处爆发出来,无数被污染的、充满怨念的魂灵嘶吼着冲出水面,直扑岸边的两人!
是冥河暴动!
“小心!”
朔光反应极快,一步踏前,璀璨的晨曦神光自他体内爆发,化作一道光幕,将冲在最前面的怨灵净化消散。然而,暴动的魂灵数量实在太多,前赴后继,光幕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夜漓眸光一凝,来不及多想。她双手结印,幽蓝色的忘川冥火自她掌心升腾而起,并不灼热,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冥火化作无数飞舞的幽蝶,扑向那些怨灵,所过之处,怨灵的行动瞬间变得迟缓,甚至被冻结成冰晶,坠回河中。
“殿下,请以神光净化核心,我来禁锢它们!”夜漓急声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般默契。
朔光点头,神光凝聚成束,如利剑般刺向冥河中心那团最浓郁的黑气。夜漓则全力催动冥火,幽蓝色的火焰席卷开来,将大片大片的怨灵冻结在原地,为朔光创造机会。
神光与冥火,这两种本该相克的力量,在此刻却并未互相排斥,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光芒与幽影交织,竟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一道稳固的防护,将肆虐的怨灵牢牢阻挡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河心的黑气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终于被朔光的神剑彻底驱散。失去源头的怨灵们渐渐平息下来,重新沉入河底。
危机解除。
两人都微微喘息着,方才的联手对耗不小。他们站在满地狼藉的彼岸花丛中,再次看向彼此。
朔光看着夜漓因消耗而略显苍白的脸,那双琉璃眸子里却依旧沉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于她而言只是寻常。他心中的那根弦,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夜漓也看着朔光。这位神族太子与她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同,他强大,果决,而且在战斗中,他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身后。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丝复杂的情绪。
“多谢。”朔光开口,声音比来时温和了许多。
“分内之事。”夜漓轻声回应,“还要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一阵沉默。冥河的水声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
“你……常在此处?”朔光难得地找起了话题。
“嗯。”夜漓望向无尽的彼岸花海,“这里很安静。”
朔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绚烂。他忽然觉得,这位冥界公主,或许比他更加孤独。
“我该回去了。”朔光道。他停留得太久了。
夜漓点了点头,没有挽留。
朔光化作流光,冲天而起。在穿透界壁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那道玄色的身影依旧立在冥河之畔,漫天红艳的彼岸花在她身边飞舞,衬得她身影愈发单薄,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永恒的幽暗之中。
他收回目光,心中却已刻下了那抹幽影。
而夜漓,直到再也感受不到那道炽热的神息,才缓缓抬起头,望着朔光消失的方向,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星河初遇,辉光与幽影的交汇,悄无声息地在彼此心间,种下了一颗名为“情劫”的种子。五界风云,将由此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