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罐未被饮下的柠檬茶,像一个无声的休止符,暂停了工藤新一所有试图靠近的尝试。他开始变得沉默,那种属于侦探的、穿透性的观察目光,更多地被一种复杂的、带着隐痛的了然所取代。
他知道,再问也是徒劳。
周一早晨,工藤新一走进教室时,习惯性地瞥向那个靠窗的座位。黑羽快斗已经坐在那里,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与课程无关的、似乎是关于艺术史的厚重画册。晨光勾勒着他安静的侧影,美好得像一幅画,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工藤新一收回目光,走向自己的座位。然而,他很快发现了一丝不同。
黑羽快斗的书包,以及他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不见了。他旁边以及前后座位,原本散落着的、属于他的一些零碎物品——那本常看的魔术杂志,那个他偶尔会拿在手里把玩的特制Zippo打火机(虽然从不点燃),也全都消失了。
他的领域,从那个靠窗的角落,被干净利落地收缩了回去。他们之间,原本只隔了一条过道和一个座位,现在,却凭空多出了整整三排空置的桌椅。
那三排空位,像一道无声的、宽阔的鸿沟,横亘在教室中央,也横亘在工藤新一的心里。
黑羽快斗没有看他,始终专注于手中的画册,仿佛这一切变动都与他无关,只是自然而然的整理。
课间休息时,有同学好奇地问起:“黑羽君,你怎么把东西都挪到那边去了?”
黑羽快斗抬起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爽朗笑容:“啊,这个啊,感觉那边光线更好一点,看画册细节更清楚。而且这边离门近,有点吵。”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表情自然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工藤新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能清晰地听到黑羽快斗的解释,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细小冰冷的石子,投入他早已不再平静的心湖。
光线更好?离门近有点吵?
都是借口。
他只是在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再次拉远距离。用一种看似合理、无可指摘的行为,在他周围筑起更高的围墙。
整整一天,工藤新一都能感受到那道物理上存在的、宽阔的“三排距离”。它像一块透明的玻璃,他能看到黑羽快斗,看到他偶尔与邻座同学说笑,看到他依旧灵活转着笔,看到他课间趴在桌上小憩时柔软的发梢。
但他触碰不到。
甚至连他说话的声音,传过来都仿佛隔了一层膜,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有一次,黑羽快斗起身去讲台交作业,返回时,他的路线会经过工藤新一的座位旁。工藤新一几乎能预感到他走过时可能带起的微风,以及那缕熟悉的清冽气息。
然而,在黑羽快斗即将走近时,他却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拐了一个小小的弯,从另一组桌椅的后面绕了过去,完美地避开了与工藤新一有任何近距离接触的可能。
那个小小的、刻意的绕行,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工藤新一低着头,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那些字都在扭曲、跳跃,化作一种尖锐的嘲讽。
他在躲他。
如此明确,如此坚决。
放学铃声响起,黑羽快斗几乎是第一时间收拾好东西,像之前一样,迅速离开了教室,没有片刻停留,也没有往工藤新一的方向投来一瞥。
工藤新一坐在原地,没有动。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他一个人。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拉得很长,却无法触及远方那片属于黑羽快斗的空旷区域。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那三排空荡荡的座位,落在那个靠窗的、如今已不属于黑羽快斗的椅子上。
那里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遗忘的笔,没有残留的纸屑,甚至没有一丝他存在过的气息。
他撤离得如此彻底,仿佛急于抹去所有曾经靠近的痕迹。
一种巨大的、空茫的酸涩感,如同潮水般将工藤新一淹没。那不是激烈的疼痛,而是一种缓慢的、渗透式的窒息感。像是心脏被浸泡在浓度过高的柠檬汁里,每一个细微的收缩,都带来一阵紧缩的、沉闷的酸楚。
他什么也没做错,却又好像什么都错了。
他只是递出了一罐柠檬茶,而对方,却还了他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工藤新一缓缓闭上眼,将那份几乎要溢出胸膛的酸涩强行压下。
再睁开时,他眼底只剩下侦探特有的、冰冷的清明。
很好,黑羽快斗。
如果你选择用距离当作答案。
那么,我会用我的方式,找出你所有隐藏的秘密。
包括你为什么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