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中学的放学铃声总是格外清脆，尤其是在周五的下午。
蓝盈莹像一只挣脱笼子的小鸟，第一个冲出教室，马尾辫在身后欢快地跳跃。她不喜欢拖延，无论是做习题还是离开教室，她都喜欢雷厉风行。
“盈莹，等等我们！”身后传来同学的呼唤。
蓝盈莹停下脚步，回头做了个鬼脸，“快点啦，错过这班车要等二十分钟呢！”
三个女生笑闹着追上她，一行人穿过开满杜鹃花的校园小径，向校门口走去。四月的校园，杜鹃花开得正盛，粉的、红的、白的花朵簇拥在一起，热烈得像是要燃烧起来。蓝盈莹顺手摘下一朵粉色杜鹃别在耳后，引来同伴的嬉笑。
校门外的公交站已经挤满了学生。蓝盈莹灵活地挤到人群前面，紧紧盯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盈莹，你这么着急干嘛？这班人这么多，等下一班不行吗？”身旁的好友林小雨抱怨道。
“你不懂，”蓝盈莹神秘地眨眨眼，“这班车有特别的风景。”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对这班车情有独钟。也许是因为傍晚的阳光透过车窗时的温柔，也许是那条路线会经过开满蓝花楹的街道，也许——只是也许，是因为那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男孩。
公交车缓缓进站，人群骚动起来。蓝盈莹凭借灵活的身姿和毫不客气的冲劲，第一个挤上车，迅速刷了学生卡，然后直奔她心仪的位置——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
她的朋友们也陆续上车，分散坐在了前排。林小雨回头朝她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又坐那里？”
蓝盈莹假装没看见，把书包抱在胸前，转头看向窗外。
就在车子即将启动时，一个清瘦的身影踏上车门。蓝盈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个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校服衬衫，背着黑色双肩包，神情淡漠的男孩。他走路很轻，几乎不发出声音，像是怕惊扰了空气。
他果然又走向最后一排，在蓝盈莹身后的位置坐下——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专属座位。
蓝盈莹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像夜晚能感觉到月光的清冷。
车子启动，驶过一条条街道。蓝盈莹从书包里掏出素描本和铅笔，开始勾勒窗外闪过的景色。这是她每天放学途中的小习惯——用画笔记录沿途的风景。
“呀！”正当她沉浸在线条中时，车子一个急刹车，她的铅笔脱手而出，滚落到座位下方。
蓝盈莹弯腰捡笔，却发现铅笔一直滚到了后排座位底下。她叹了口气，转头对后排的男孩说：“不好意思，我的铅笔滚到你座位下面了，能让我捡一下吗？”
男孩似乎有些惊讶，轻轻点了点头，把双脚往旁边挪了挪。
蓝盈莹蹲下身，在座位底下摸索着。这个角度让她注意到男孩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色板鞋，和紧紧系着的鞋带。
“找到了！”她直起身，扬了扬手中的铅笔，送给男孩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啊！”
男孩再次点头，没有说话，把目光转向窗外。
蓝盈莹转过身来，心跳莫名快了几拍。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他有很好看的脸部轮廓，鼻梁高挺，睫毛长而密，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郁。
她认识他，或者说，知道他是谁。苏宇，高三(五)班的学霸，每次大考都稳居年级前三，但几乎没人听过他说话。学校里关于他的传言很多，有人说他家庭背景复杂，有人说他曾经遭遇过重大变故，还有人说他只是单纯的性格孤僻。
蓝盈莹一直对他充满好奇。这学期开始，她发现他们乘同一路公交车，而且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于是她也养成了坐在他前排的习惯。
车子驶入城南的老街区，道路两旁种满了蓝花楹。四月初，蓝花楹开始绽放，淡紫色的花朵如云如雾，笼罩整条街道。傍晚的阳光穿过花隙，在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好美啊，”蓝盈莹忍不住轻声赞叹，不自觉地回过头，“你看那些蓝花楹——”
她的话戛然而止。苏宇正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但当她转头的瞬间，他已迅速移开目光，恢复了看向窗外的姿势。
尴尬之下，蓝盈莹只好转回身，假装整理书包。就在这时，她发现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纸片——是对折的公交车票背面。
她好奇地打开，上面用清秀而有力的字迹写着一行小诗：
“蓝花楹开时，有人在风中低语。”
蓝盈莹惊讶地回头，苏宇依然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仿佛这张纸片与他毫无关系。但车厢里除了他们，附近没有别的乘客。
“是你写的吗？”她轻声问。
苏宇没有回应，但微微泛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蓝盈莹转回头，小心翼翼地将纸片夹进素描本。一种奇妙的喜悦在她心中荡漾开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珍贵的秘密。
她重新翻开新的一页，开始画窗外的蓝花楹。这一次，她画得格外用心，不仅画了花，还画了车窗，以及窗上若有若无的倒影——一个男孩的侧脸轮廓。
车子快到站了，蓝盈莹开始收拾东西。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迅速在素描本的一角撕下一张小纸片，写上“谢谢你的诗”，在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蓝花楹，趁起身下车时，悄悄放在了后排座位上。
她没有回头看他是否捡起了那张纸片，只是随着人流下了车。但在公交车开走的那一刻，她似乎看见车窗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林小雨从后面追上她，搂住她的肩膀：“你今天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蓝盈莹笑着说，指了指路边的蓝花楹，“只是觉得今年的花开得特别好。”
周末两天，蓝盈莹时不时会想起公交车上的那一幕。周一一早，她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到达车站，心中隐隐期待着什么。
公交车来了，她照常坐在老位置，心跳却不自觉地加速。几站后，苏宇上车了，依然坐在最后一排。蓝盈莹偷偷从车窗的倒影观察他，发现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指尖微微用力。
车子再次驶入那片蓝花楹街道，蓝盈莹鼓起勇气，转过身面对苏宇。
“你好，我叫蓝盈莹，高二(三)班的。”她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很喜欢你上周五写的那句诗。”
苏宇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搭话，怔了一下，才低声回应：“苏宇。”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清亮一些，但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
“我知道，”蓝盈莹点点头，“全校谁不认识你啊，大学霸。”
苏宇似乎对“学霸”这个称呼有些抵触，轻轻皱了下眉。
“你也喜欢蓝花楹吗？”蓝盈莹不介意他的沉默，继续问道。
苏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它们只会短暂地开放，然后就匆匆凋谢。像某些...来不及好好告别的东西。”
这是蓝盈莹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句子，语气中的忧郁几乎要溢出来。
“我觉得它们很美，哪怕只是短暂的开放。”她反驳道，声音轻柔但坚定，“正因为短暂，才更应该珍惜它们盛开时的每一刻，不是吗？”
苏宇抬眼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蓝盈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苏宇：“送给你。”
苏宇迟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朵压制的蓝花楹花朵，保存得极好，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紫色。
“我上周捡的，用书本压干了。”蓝盈莹解释道，“这样它们就能一直美下去了。”
苏宇凝视着手中的干花，久久没有说话。
公交车到站了，蓝盈莹站起身，朝苏宇挥挥手：“学校见！”
她轻快地跳下车，没有看到苏宇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包干花夹进了自己的深蓝色笔记本中。
那天放学时，蓝盈莹照常坐上公交车，发现苏宇已经在了，还是那个位置。当她走过他身边时，他轻轻抬起眼，对她点了点头。
这一微小的举动让蓝盈莹心中雀跃。
她在他前排坐下，正要放下书包，却发现座位上放着一本薄薄的诗集——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蓝盈莹惊讶地拿起诗集，回头看向苏宇。
“你会喜欢的。”苏宇轻声说，目光中有一种柔和的光芒，与他平日里的忧郁形成奇妙的对比。
蓝盈莹翻开诗集，发现其中一页夹着一张书签——正是她上周五画的那朵蓝花楹小画，已经被他细心裁剪，背面衬了卡纸，做成了精美的书签。
“谢谢你。”蓝盈莹真诚地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公交车缓缓启动，驶向那片蓝花楹盛开的街道。这一次，当淡紫色的花海映入眼帘时，蓝盈莹没有只是独自欣赏，而是回过头，与苏宇相视一笑。
阳光透过紫色的花隙，在车厢内跳跃，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个年轻人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薄纱。
蓝盈莹想，也许这个春天，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就像那些蓝花楹，在看似平凡的街道上，悄然绽放出令人心动的美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