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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无声的约定

那个蓝花楹下的春天

周一的早晨,蓝盈莹比平时早了整整半小时来到公交车站。她手中紧握着书包带,目光在来往的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自从上周五在面馆的交谈后,整个周末她都处于一种奇妙的期待中。她反复回想着苏宇谈及表哥时的神情,那种罕见的、卸下防备的脆弱感,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允许进入了一个隐秘的世界。

车站旁的一株蓝花楹在晨光中摇曳,淡紫色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落在了她的肩头。蓝盈莹小心地将它们收集起来,夹进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里。

就在她低头整理花瓣时,一个清瘦的身影悄然而至。

“你在做什么?”

蓝盈莹猛地抬头,看见苏宇站在面前。晨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眼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好奇。

“收集花瓣。”她展示手中的小本子,“你看,这样就能把春天保存下来了。”

苏宇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那本深蓝色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里面整齐地贴着各种形态的蓝花楹花瓣,旁边用清秀的字迹标注着日期和简短的心情。

“我也在做同样的事。”他轻声说。

公交车来了,他们一前一后上车,依然选择最后两排的位置。但这一次,苏宇没有立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是犹豫了一下,将笔记本递给了蓝盈莹。

“可以给我看看吗?”她惊喜地问。

苏宇点点头。

蓝盈莹小心翼翼地翻阅着。这本笔记本不仅收集了花瓣,还贴满了各种植物标本,空白处写着短诗或随笔。她认出其中一些笔迹与当初那张写有蓝花楹诗句的纸片相同,而另一些则略显稚嫩,似乎是更早之前写下的。

“这些诗...都是你写的吗?”

“大部分是。”苏宇的声音很轻,“有些是我表哥留下的。”

蓝盈莹停在一页特别精美的标本前——那是一整朵完整的蓝花楹,被巧妙地压在纸页上,旁边写着一行字:“今日又见蓝花楹,想起你说它们像紫色的雪。”

“这是什么时候的?”她问。

苏宇瞥了一眼:“上周四。你坐在我前排的第三天。”

蓝盈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继续往后翻,发现几乎每一天都有记录,而最近的几页里,频繁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她”字。

“这个‘她’...”

苏宇的耳根微微泛红,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合上了笔记本。

公交车驶过那条熟悉的蓝花楹街道。这一次,花瓣如雨般纷飞,几乎将整条街道染成紫色。

“真美啊。”蓝盈莹轻声感叹。

“像紫色的雪。”苏宇突然接话,然后像是被自己的主动吓到,迅速移开了目光。

蓝盈莹笑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苏宇:“给你的。”

苏宇打开一看,是一块手工制作的蓝花楹形状的书签,用树脂封存着真正的花瓣,边缘镀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我周末做的。”蓝盈莹解释道,“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苏宇凝视着书签,良久,才轻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这是蓝盈莹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清晰的表达喜好,语气中的真诚让她心头一暖。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的公交之旅悄然发生了变化。苏宇开始会在蓝盈莹坐下时轻轻点头示意,偶尔会接过她分享的耳机听同一首歌,甚至在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班级趣事时,嘴角会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蓝盈莹也渐渐摸清了与苏宇相处的节奏。她学会辨认他沉默中的不同情绪——当他沉浸书中时的专注,当他望向窗外时的忧郁,以及当他偶尔看向她时,那种欲言又止的犹豫。

四月底的一个午后,暴雨突至。蓝盈莹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看着倾盆大雨发愁。她今天值日,错过了平常的公交车,而这场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需要伞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蓝盈莹回头,看见苏宇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那把熟悉的深蓝色雨伞。

“你怎么也没走?”她惊讶地问。

苏宇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说:“我送你到车站。”

他们并肩走入雨中,伞面向蓝盈莹倾斜的角度比上次更加明显。走到半路,蓝盈莹突然注意到苏宇的右肩已经完全湿透。

“你的伞拿正一点啊,”她着急地说,伸手想要调整伞柄,“你都淋湿了。”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伞柄的瞬间,苏宇的手也正好移动,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相触。一股微妙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他们同时缩回了手,伞在雨中摇晃了几下。

“对不起。”蓝盈莹小声说,脸颊发烫。

“没关系。”苏宇的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

他们继续走着,但气氛已经悄然改变。某种无形的隔阂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到达车站时,雨势稍减。蓝盈莹注意到苏宇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使他平日里的疏离感减弱了不少,显得格外真实。

“谢谢你又送我。”她说。

苏宇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明天放学后...有时间吗?”

蓝盈莹惊讶地看着他。这是苏宇第一次主动提出邀约。

“有啊,怎么了?”

“老街图书馆有个小型的植物标本展,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仿佛随时准备收回这个提议。

“我很想去!”蓝盈莹立刻回答,生怕他改变主意。

苏宇明显松了一口气:“那明天放学后,图书馆见。”

公交车来了,蓝盈莹上车前回头看了苏宇一眼。他依然站在雨中,目送着她。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无声的约定,不需要言语,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真实。

第二天,蓝盈莹一整天都处于兴奋状态,连林小雨都看出了她的异常。

“你今天怎么老是看时钟?”午休时,林小雨好奇地问,“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蓝盈莹只是神秘地笑笑:“也许有,也许没有。”

放学铃声一响,她第一个冲出教室,甚至忘了与好友道别。跑到图书馆门口时,她才放慢脚步,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领。

苏宇已经在那里等候,他倚在图书馆古老的门柱上,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看到蓝盈莹,他站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你很准时。”他说。

“你也是。”蓝盈莹微笑回应。

图书馆内的展览很小,却布置得十分精致。各种植物标本被巧妙地陈列在玻璃柜中,旁边附有简短的介绍和诗句。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展柜里的一套蓝花楹标本,从花苞到盛开再到凋谢,完整地记录了一朵花的生命周期。

“真美。”蓝盈莹俯身仔细观察,“我以前从未想过,一朵花的变化可以如此动人。”

苏宇站在她身边,轻声解释:“这是我表哥生前最后一套完整标本。图书馆的李馆长是他以前的老师,特意拿出来展览。”

蓝盈莹这才注意到标本旁的标签上确实写着一个名字:苏晨。那是苏宇表哥的名字。

她静静地注视着那组标本,突然理解了苏宇为何对蓝花楹如此执着。这不仅仅是一种喜好,更是一种纪念,一种与逝者保持联系的方式。。

“他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她轻声说。

苏宇点点头:“他教会我如何看见世界的美。在我因为父母离异而封闭自己的时候,是他告诉我,即使生活中有痛苦,也不能错过那些微小的美好。”

这是苏宇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家庭。蓝盈莹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去世后,我觉得那些美好也随之消失了。直到...”苏宇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完这句话。

直到什么?蓝盈莹很想问,但她知道有些话不能催促。

他们继续观看展览,苏宇偶尔会停下脚步,为她讲解某种植物的特性或者背后的故事。蓝盈莹惊讶地发现,当他谈论这些熟悉的话题时,整个人都会变得不一样——更加开朗,更加健谈,仿佛那个内向忧郁的苏宇只是他众多面向中的一个。

展览的最后一部分是一个互动区,参观者可以亲手制作简单的标本。蓝盈莹选择了一片蓝花楹花瓣,而苏宇则选了一片叶子。他们并肩坐在长桌前,认真地压花、粘贴、标注。

“给你。”完成后,苏宇突然将自己的作品推到她面前——那片蓝花楹叶子被巧妙地贴成了一只小鸟的形状,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在风中起舞的叶子,找到了它的翅膀。”

蓝盈莹接过这份意外的礼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我很喜欢。”

她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一角,快速地画了一朵简笔的蓝花楹,递给他:“回礼。”

苏宇小心地接过,夹进了他那本从不离身的深蓝色笔记本中。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洒在古老的街道上,为一切都镀上了温暖的色彩。。

“今天谢谢你邀请我。”走在回车站的路上,蓝盈莹说,“我学到了很多。”

苏宇微微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很久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了。”

他们到达分别的路口,这一次,苏宇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下周...”他犹豫着开口。

“嗯?”

“下周的公交车,我会带一本新的诗集。”他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蓝盈莹笑了:“我很感兴趣。”

这一次,苏宇也回以一个小小的、但真实的微笑。

蓝盈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已经悄然改变。从初识的陌生人,到共享秘密的朋友,这个过程如同蓝花楹的绽放,悄无声息却绚烂夺目。

她抬头看向路旁的蓝花楹树,发现有些花朵已经开始凋谢,紫色的花瓣在风中飘舞,如同一场温柔的雨。

endings are always bittersweet, she thought. But every ending makes room for a new beginning.

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着下一个开始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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