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渊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重症监护室的灯光柔和却冰冷，映照着苏晚眼底挥之不去的红血丝。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她几乎没有合眼，一边要对接陆氏的特别助理，将自己掌握的所有线索一一梳理上报，一边要盯着手术室外的指示灯，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处理完必要的沟通和部署后，她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里，静静地坐在他床边的高级看护椅上，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脸。
他趴在病床上，后背缠绕着厚厚的无菌纱布，渗出的淡红色血迹在白色布料上晕开浅浅的印记，触目惊心。往日里那个挺拔冷峻、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卸下了所有锋芒，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唯有胸腔规律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延续。苏晚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日的疏离与防备，多了几分难得的脆弱，让她的心像被细密的针轻轻扎着，又酸又软。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抬起，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他紧抿的唇角。即使在昏迷中，他的下颌线依旧紧绷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坚守着某种执念。“笨蛋……” 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谁让你冲过来的…… 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
回应她的，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 “滴答” 声，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此刻却带着病后的虚弱，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带来熟悉的悸动。“陆廷渊，你快点醒过来。”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温热的脉搏在皮肤下有力地跳动，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袖口，“我还有好多话…… 没有告诉你。”
那些被误会尘封的思念，那些被骄傲掩盖的牵挂，那些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牵挂，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泪水，诉说着她从未宣之于口的深情。
或许是麻药的效果渐渐退去，或许是感受到了她掌心的温度与哽咽的呼唤，陆廷渊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像蝶翼般扑闪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时的眸子里还带着浓重的迷茫，视线聚焦了许久才逐渐清晰。他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手背上传来的温热和湿意，那是她的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他艰难地侧过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伏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眶通红的苏晚。
“晚晚……” 他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苏晚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清醒的视线，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疲惫与焦虑。“你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伸手想去触碰他的额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动作僵在半空，“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
她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关切，与往日里刻意保持的疏离冷淡判若两人。那些伪装的坚硬外壳，在他醒来的这一刻，彻底碎裂，露出了内里柔软而炙热的真心。
陆廷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疼惜，有欣慰，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他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力道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要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再也不放开。“你没事…… 就好。”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气息微弱却重若千钧，砸在苏晚的心上，激起层层涟漪。
苏晚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她用力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她哽咽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是你…… 你流了那么多血，手术做了整整六个小时，陆震宏伯父说，再晚一步，你就……”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只能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值得。” 他打断她，目光灼灼，像是盛满了漫天星辰，亮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烙进灵魂深处，“只要你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值得。”
这句话，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苏晚封闭已久的心门。所有的顾虑、骄傲、过往的怨怼，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五年前的误会，五年后的纠缠，那些刻意的疏远和假装的冷漠，不过是害怕再次受到伤害的自我保护。而此刻，在生死的考验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脸庞，泪水滚落得更凶，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释然而坚定的笑容。“陆廷渊，你听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道，“以前的事，不管是误会也好，执念也罢，我们一笔勾销。但从今往后，你不准再这样不顾性命地救我，不准再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更不准…… 再把我推开。”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映着他的身影，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因为我发现，我好像…… 还是没办法不爱你。”
迟到了五年的告白，终于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袒露在两人之间。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场景，却带着最真挚的深情，足以撼动人心。
陆廷渊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甚至暂时压过了背后撕裂般的剧痛。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充满情感的叹息，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与疼惜：“傻瓜…… 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爱你。”
监护仪器的滴答声依旧在耳边回响，却仿佛成了这段失而复得的感情的伴奏。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耀眼。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爱恋，在生死的考验中得以重燃，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不仅让他们看清了彼此的真心，更让他们成为了并肩作战的盟友，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