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沉默的距离

左奇函杨博文有整整一个星期没出现在画室。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闹别扭，过两天就会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眼神偷偷往我这边瞟。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画室那个角落始终空着，阳光落在空荡荡的椅子上，显得格外刺眼。 我开始坐立难安。 画静物时，笔触总是失焦，调色盘里的颜料被搅得一团糟；画人像时，模特的脸在我笔下渐渐扭曲，最后竟隐隐透出杨博文那天哭红的眼睛。 同桌看我状态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左奇函同桌-陈奕恒你怎么了？最近跟丢了魂似的

左奇函我没说话，只是烦躁地把画笔扔在桌上。 走廊里再没见过那个会低头红耳根的身影，食堂角落的位置也换了人，连空气里似乎都少了那股淡淡的肥皂味。我像个游魂，无意识地在学校里晃荡，目光总在人群里逡巡，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人。 心里空落落的，像被剜去了一块，风一吹就发疼。 周五下午，我去办公室交作业，路过隔壁班的窗口，无意间瞥见了杨博文。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正在做题。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却没了往日的灵动，像蒙着一层灰。他的同桌凑过来跟他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抬头，整个人像被罩在一个透明的壳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我站在窗外，看了他很久。心里那点悔意像野草一样疯长，密密麻麻地缠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那天我说的话，一定伤透了他。 晚自习结束，我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他后面。 他走得很慢，背着书包，肩膀还是微微内收，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落寞。走到一个岔路口，他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然后转身，走进了那条我送他伞的旧巷。 我站在巷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第二天，我去了画室，在他常坐的那个角落，发现了一本被遗落的速写本。 封面有点磨损，是他常用的那本。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捡了起来，翻开。 前面的画还是那些歪歪扭扭的静物，还有几张我的侧影，线条比之前流畅了些。翻到最后几页，我的动作顿住了。 那几页画的，是我们第一次在雨巷相遇的场景。 画里的我，举着碎砖，一脸桀骜；画里的他，蹲在地上，眼神怯生生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杨博文“第一次见他，像光。”

左奇函再往后翻，是我把伞递给她的画面，雨丝被画得细细密密，他抱着伞，抬头望着我跑开的方向，眼里有光。下面写着

杨博文“伞是暖的，他也是。”

左奇函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有一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左奇函”，铅笔的痕迹很深，几乎要把纸戳破。 我的手指抚过那行字，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心里却像被滚烫的烙铁烫过一样，又疼又麻。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把我们之间所有细微的瞬间，都小心翼翼地画了下来，藏在了这本速写本里。 原来，我随口的一句“举手之劳”，在他心里，竟重得像山。 我把速写本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冲出画室，疯了似的往那条旧巷跑。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是想把速写本还给他，或许是想跟他说声对不起，又或许，只是想再看看他。 跑到巷子深处，我看到了那扇熟悉的木门。那是杨博文的家，我之前听同学提起过。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门。 没人应。 我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啊？”

左奇函是杨博文的奶奶。我之前在学校见过一次

左奇函“奶奶您好，我是杨博文的同学，我找他。”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奶奶打量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博文不在家，早上就出去了，说要去图书馆看书，到现在还没回来。

左奇函“那他……”我想问他最近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奶奶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了然

“你是那个……左奇函吧？”

左奇函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博文总在我面前提起你。”

左奇函奶奶的声音有点沙哑

“说你画画好，人也好……前几天回来，眼睛红红的，饭也不吃，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抱着个枕头坐在窗边，坐了一夜。”

左奇函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巨石砸中，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孩子”

左奇函奶奶拍了拍我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博文这孩子，心思重，又好强，受了委屈也不说，都憋在心里。他对你……是真的上心。”

左奇函我攥着速写本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离开杨家时，天已经黑了。巷子里很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地破碎的星辰。 我把速写本放进背包里，紧紧攥着背带，指节泛白。 那时候的我，终于明白自己那天的话有多伤人。也终于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以为沉默和距离能让一切回到原点，却没想到，这沉默的距离，会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割着我们俩的心，直到最后，只剩下满地无法拼凑的碎片。 而那本速写本里的光和暖，从那天起，就成了我心里一道无法愈合的疤，在往后的岁月里，反复提醒着我，我曾经怎样亲手熄灭了一个人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