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锦恩市，秋雨连绵不绝。周三早晨七点十五分，江信刚走出数学系教学楼，就看见蒋承言站在路边的警车旁。雨水顺着他的警用雨衣滑落，肩章在阴沉的天色中依然醒目。
“紧急案件。”蒋承言拉开车门，递过一个文件夹，“路上看。”
车内弥漫着潮湿的雨汽和淡淡的咖啡香。江信翻开文件夹，第一页就是现场照片——一个极其奢华的浴室，淡金色大理石地砖上溅满喷溅状血迹，豪华按摩浴缸边缘搭着一只苍白的手腕。
“死者苏晚晴，31岁，天明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今晨六点，家政阿姨在翡翠湾8号别墅发现尸体。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江信仔细查看照片细节。浴缸旁散落着几个高档护肤品瓶子，但摆放位置出奇地整齐。血迹主要集中在水槽和浴缸周围，其他区域一尘不染。
“报案人是她的丈夫沈墨。”蒋承言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凝重，“你应该听说过他。”
沈墨。锦恩市法律界的传奇，从业十二年从未败诉的金牌刑事律师。去年他成功为轰动全城的富商杀妻案辩护，使被告获判无罪，一时间声名大噪。
“现场太规整了。”江信指着照片上的血迹分布，“这些喷溅痕迹的角度和密度，都符合动脉破裂的特征，但周围太干净了，连个踩踏的脚印都没有。”
蒋承言点头：“沈墨同意配合调查，但要求全程在场。他太了解刑侦流程和证据规则了。”
车辆驶入翡翠湾别墅区时，雨势稍缓。8号别墅前已经拉起警戒线，几个刑警正在冒雨工作。两人下车时，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从屋内走出。沈墨约莫四十岁，身形挺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蒋队长。”沈墨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这位是？”
“市局特聘顾问，江信。”蒋承言出示证件，“感谢您配合调查。”
沈墨的目光在江信身上停留片刻，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市局真是人才济济。”
江信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客厅墙上的一幅画吸引——狂乱的黑色笔触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形的轮廓，画框右下角标注着《困兽》。
“我妻子的作品。”沈墨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总说法律让人变得虚伪，只有艺术才能表达真实。”
江信转向浴室方向：“可以开始了吗？”
浴室比照片上更加奢华，但也更加诡异。浴缸已经排空，底部残留着淡红色的水渍。江信蹲下身，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浴缸边缘的几道细微划痕。
“发现尸体时，浴缸的水是满的。”蒋承言低声说明，“沈墨说他第一时间拔掉塞子，试图施救。”
江信戴上手套，轻轻触摸那些划痕。痕迹很新，边缘锐利，像是金属制品反复刮擦留下的。
“死者左手腕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切口，几乎完全切断了桡动脉。”蒋承言继续介绍，“但法医在伤口边缘发现了浅表划痕，像是试切创。”
江信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洗漱台上整齐排列着护肤品，毛巾叠得棱角分明，就连沐浴用品都按高矮顺序排列。这种极致的整洁，与浴缸周围喷溅的血迹形成了诡异对比。
他走到双人洗手台前，打开镜柜。里面整齐地分类摆放着化妆品，但有一块约十厘米见方的区域特别干净，积灰明显少于周围。
“沈律师，”江信突然开口，“您夫人平时有佩戴项链的习惯吗？”
沈墨站在浴室门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收藏了很多珠宝，但昨晚戴的应该是一条钻石项链。怎么了？”
“没什么。”江信合上镜柜，“只是发现这里少了一件经常使用的物品。”
勘查继续进行。江信在浴缸下水口处采集到几根长发，在地漏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片疑似指甲的碎片。最令人在意的是，他在浴室窗台的内侧发现了一道浅白色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撬过。
“昨晚十点到十二点，您在什么地方？”蒋承言例行询问沈墨。
“在书房工作。”沈墨从容应答，“为下周开庭的案子做准备。大概十一点半左右，我听到浴室传来一声闷响，赶过去时晚晴已经...”他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上浮现出克制的悲痛。
“有人能证明吗？”
“我的助理可以作证，我们视频会议到十一点。”沈墨拿出手机，“需要看通话记录吗？”
现场勘查持续到中午。离开时，雨又下大了。江信在别墅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二楼的某个窗户。窗帘微微晃动，像是刚刚有人在那里驻足。
“你怎么看？”坐进车里，蒋承言问道。
江信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快速画出现场的简易平面图：“三个疑点。第一，浴缸的划痕角度异常，不像是在挣扎中偶然造成的。第二，镜柜里缺失的物品。第三...”
他在图纸上标出浴室窗户的位置：“那道撬痕是从内向外形成的。”
蒋承言握紧方向盘：“意思是有人从里面撬开了窗户？”
“或者，”江信合上笔记本，“有人想要制造这样的假象。”
车辆驶出别墅区时，江信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沈墨依然站在门口，撑着黑色的雨伞，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雨滴不停地敲打着车窗，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案件背后不为人知的真相。江信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图案，那些线条和角度在他眼中逐渐组合成一个熟悉的数学符号——∞，无限循环的象征。
这个案件，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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