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溺在一片无边界的温水里，不冷不热，不沉不浮，四周是纯粹的黑，却又并非全然的死寂。喻晏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漂浮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对他而言，像是被抽走了核心的齿轮，只剩下空转的茫然。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自己没有四肢，没有躯体，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感受不到。他只是一缕意识，一缕被困在这片虚无里的意识。
“我是谁？”
这个问题冒出来的时候，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感。他能清晰地发出这个疑问，却无法从记忆的任何角落找到对应的答案。脑海里一片白茫茫的，像是被大雪覆盖了千万年的荒原，干净得只剩下荒芜。没有过去，没有亲人，没有经历，甚至连自己的样貌，他都想不起来。
这种彻底的空白让他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像是站在悬崖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他连自己是怎么站到这里的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起伏的电子音突兀地在这片意识空间里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滴——检测到符合条件的意识体，绑定程序启动。】
【绑定进度1%... 15%... 78%... 100%。绑定成功。】
【您好，编号739，我是您的专属系统001。】
喻晏烨的意识微微一凝。编号739？这是在说他吗？系统？那是什么？
“我不是编号739，”他尝试着回应，声音同样没有实体，只是意识的波动，“我叫……”
他卡住了。
他叫什么？那个名字就在嘴边盘旋，却怎么也抓不住，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触碰就碎了。最终，他只能无奈地承认：“我不知道我叫什么。”
电子音依旧平稳无波：【在系统数据库中，您的登记编号为739。若您想不起本名，可暂时使用此编号，或自行重新命名。】
喻晏烨沉默了片刻。重新命名？一个连过去都没有的人，有资格拥有新的名字吗？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记忆……”他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这里是系统空间，介于各个小世界之间的夹缝地带。】001的回答简洁明了，【您的意识体在原世界已处于消散边缘，是系统检测到您的精神力契合度极高，将您的意识捕捉并修复，才得以保存。】
“原世界？消散边缘？”喻晏烨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的空白似乎被更深的茫然填满，“那我的记忆呢？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电子音停顿了大约半秒，像是在处理这个问题：【根据系统检测，您的记忆模块在意识体受损时受到了严重破坏，大部分信息已丢失。剩余的碎片暂时无法读取。】
记忆……没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意识上。没有过去的人，和一个全新的、没有根基的空壳，有什么区别？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为了维持您意识体的稳定，并逐步修复您的记忆碎片，您需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001似乎感知到了他的低落，适时地抛出了下一个信息，【任务内容为进入不同的小世界，攻略指定目标人物，获取其好感度。当好感度达到100%时，即可完成任务，获得能量奖励。能量可用于修复您的意识体，并有一定概率解锁记忆碎片。】
攻略？目标人物？
喻晏烨的意识波动了一下。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该如何去攻略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且，上千个世界……这意味着他要在无数个陌生的身份里，面对无数个陌生的人吗？
“必须去做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是的。】001的回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您的意识体目前仍不稳定，需要持续的能量供给。若拒绝任务，意识体将在七十二小时后再次进入消散状态。】
消散……那大概就是彻底的消失了吧。
喻晏烨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系统空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死寂。然后，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现实。
“目标人物……是什么样的？”他问。
【目标人物各不相同，分布在各个小世界中，身份、性格、背景均有差异。系统会在您进入每个世界前，传输该世界的基础信息及目标人物的资料。】
“那我在那些世界里，会有身份吗？”【是的，系统会为您匹配适合的身份，以便您顺利接近目标人物。身份信息将在传送前载入您的临时记忆。】
临时记忆……也就是说，那些也不是他自己的。
喻晏烨轻轻叹了口气，意识中那片白茫茫的荒原上，似乎吹过了一阵更冷的风。
“我的记忆是不是都没了，所以才让我来攻略……”他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问系统，又像是在问自己。
如果记忆还在，他会不会有别的选择？会不会不用这样，像个工具一样，穿梭在陌生的世界里，去完成那些不知意义何在的任务？
系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无法回答，或许是认为没有回答的必要。
【首次任务世界匹配中……匹配成功。】
【世界类型：现代都市。】
【目标人物：沈清辞。】
【任务要求：获得沈清辞100%好感度。】
【传送准备开始，请宿主做好接收身份信息的准备。倒计时10，9，8……】
冰冷的倒计时声在意识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制力。
喻晏烨闭上了不存在的眼睛，任由那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的意识包裹、拉扯。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第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个叫沈清辞的目标人物，会是怎样一个人。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如果这还能称之为人生的话——将踏上一条由无数个陌生世界串联起来的、看不到尽头的路。
而这条路的起点，是一片空白的记忆，和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3，2，1，传送开始。】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漩涡。喻晏烨的意识在瞬间被巨大的信息流淹没，属于另一个人的身份、经历、人际关系……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耳边传来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
这是……医院？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到了真实的触感，那是属于血肉之躯的温热和沉重。
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需要去攻略的目标人物。
喻晏烨，不，现在应该叫他这个身体的名字——林宇，缓缓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病房。
他的快穿之旅，开始了。而关于记忆的谜团，关于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似乎还隐藏在遥远的迷雾深处，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只是现在的他，还无暇去顾及那么多，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并且完成任务。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消化脑海里属于“林宇”的记忆。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是一名高三学生，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被送进了医院。而他的任务目标，沈清辞，竟然是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之一，也是他的主治医生。
缘分，似乎从一开始就被系统安排好了。
林宇，不，是喻晏烨，在病床上慢慢坐起身，感受着身体传来的轻微疼痛。他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第一个目标，沈清辞。
他不知道这个人会是怎样的性格，不知道攻略之路会有多艰难。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或许，在完成这一个又一个任务的过程中，他能慢慢找回那些丢失的记忆，能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谁。
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弱的种子，在他空白的心田里，悄然埋下。
接下来的日子，喻晏烨需要在医院里养伤，同时，也需要开始规划如何接近沈清辞。他仔细梳理着“林宇”的记忆，寻找着一切可能利用的信息。林宇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性格有些内向孤僻，成绩中等，没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这样的身份，似乎并不利于接近那位看起来就很优秀的主治医生。
沈清辞，二十九岁，神经外科的青年才俊，医术精湛，气质清冷，在医院里很受尊敬，但也因为过于疏离的态度，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清冷……难以接近吗？”喻晏烨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病床的边缘。
这似乎是个不小的挑战。
但他没有退缩的余地。
他开始留意沈清辞的查房时间。每天下午三点左右，沈清辞会带着他的医疗团队准时出现在病房。他总是穿着一身洁白的大褂，身姿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简洁专业，目光专注地看着病历和检查报告，很少会与病人有过多的眼神交流。
喻晏烨安静地躺在床上，假装闭目养神，实则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沈清辞的侧脸线条很清晰，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很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第一次尝试搭话，是在沈清辞检查完他的恢复情况，准备离开的时候。
“沈医生，”喻晏烨的声音带着一丝属于少年人的青涩，还有刚醒过来不久的沙哑，“谢谢您。”
沈清辞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这是我的职责。好好休息，按时吃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停留。
好感度……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喻晏烨并不意外。他知道，对于这样的人，急功近利是行不通的。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都会在沈清辞查房时，说上一两句简短的感谢或者问候。“沈医生好”、“今天感觉好多了，谢谢”、“麻烦您了”……
沈清辞的回应始终如一，要么是点头示意，要么是一句“嗯”，最多的时候，就是叮嘱他注意休息。
但喻晏烨没有放弃。他知道，想要打破这种冰冷的距离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这个契机，在他住院的第七天到来了。
那天下午，沈清辞查完房离开后没多久，喻晏烨正靠在床头看书，忽然听到病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沈清辞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但隐约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被子，慢慢走到病房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男人，正对着沈清辞大声嚷嚷着什么，脸色激动，唾沫横飞。旁边似乎是男人的家属，拉着他，却怎么也拉不住。
“沈医生！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为什么我的手术安排了这么久还没做？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塞红包？你们这些医生，就是见钱眼开！”男人的声音很大，引来了不少其他病房病人和家属的围观。
沈清辞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悦。他耐心地解释：“您的检查结果显示，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暂时不适合进行手术，需要先调理一段时间，这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手术安排是按照病情紧急程度和身体条件来的，与其他因素无关。”
“我不管！我就要现在做！我看你就是故意刁难我！”男人显然听不进去解释，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伸手想去推搡沈清辞。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位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喻晏烨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站在沈清辞的侧后方。他身材还带着少年人的单薄，脸色因为刚受过伤而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把怒火转向了他：“你个小屁孩，这里有你什么事？滚开！”
喻晏烨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缓缓说道：“沈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这几天他对我很照顾，医术也很好。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你说的那种事情。医院有医院的规定，手术安排肯定有道理，你这样在这里吵闹，不仅影响其他病人休息，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条理也很清楚。
男人被他说得一时语塞，似乎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少年会站出来说这些话。
沈清辞也有些意外地看了喻晏烨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周围的围观者也开始窃窃私语，大概是觉得男人的做法确实不妥。
男人的家属趁机把他拉了回去，连连向沈清辞道歉：“对不起啊沈医生，他就是着急了，您别往心里去……”
沈清辞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喻晏烨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喻晏烨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慢慢退回了自己的病房。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目标人物沈清辞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
喻晏烨的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看来，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辞对喻晏烨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查房的时候，他偶尔会多问一句他的恢复情况，或者在他看书的时候，随口提一句注意用眼时间。他知道，沈清辞这样的人，内心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只是习惯了用疏离来保护自己。想要真正走进他的心里，需要的是耐心和真诚。
时间一天天过去，喻晏烨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了。他开始利用散步的时间，有意无意地在医院里“偶遇”沈清辞。
有时是在走廊里，有时是在楼下的花园里。
每一次偶遇，他都会主动打招呼，然后简单聊上几句便离开，从不纠缠。
【叮——沈清辞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8。】
【叮——沈清辞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10。】
好感度缓慢而稳定地增长着。
这天下午，喻晏烨在花园里散步，看到沈清辞正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眉头微微皱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沈医生。”
沈清辞抬起头，看到是他，点了点头：“恢复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谢谢关心。”喻晏烨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文件上，“在忙吗？”
“嗯，看一份病例。”沈清辞的语气依旧平淡。
喻晏烨没有再多问，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沈清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有些困扰。
他想了想，轻声说道：“沈医生，不知道我能不能说一句？”
沈清辞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说。”
“我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看过一些关于医学的科普书，”喻晏烨斟酌着词句，“虽然懂得不多，但我觉得，有时候对于复杂的病情，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比如从病人的生活习惯或者心理状态入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他说这些话，其实是有风险的。他一个高三学生，对医学指手画脚，很容易引起反感。但他从“林宇”的记忆里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确实因为无聊，看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书，包括几本医学科普，这也算是为他的话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沈清辞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低头重新看向那份病例，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向喻晏烨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你说得有道理。有时候，我们确实容易陷入固有的思维模式。”
【叮——沈清辞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20。】
系统的提示音让喻晏烨心中一喜。看来，这次的冒险是值得的。
虽然依旧算不上热络，但那种彻底的疏离感，明显减弱了。
喻晏烨抓住这些微小的机会，偶尔会和他聊上几句，话题大多围绕着病情恢复、医院的环境，或者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时事新闻。他很注意分寸，从不过度打探沈清辞的私人生活，也不显得过分热情，只是保持着一种温和而有礼的态度。“我只是随口说说，沈医生别当真。”他连忙谦虚道。
沈清辞摇了摇头，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不，你提醒了我。谢谢你，林宇。”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
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却像一道微光，照亮了喻晏烨心中那片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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