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空腔的冰冷透过潮湿的岩壁，一丝丝渗入我几乎失去知觉的躯体。视野左上角， [...认知残留... 1.5% ...融合...历史数据...不稳定...] 的字样如同癫痫病人般疯狂抽搐、闪烁。脑海中，那“坠毁接口”最后的记忆——无边的数据坟场，笼罩一切的超级结构——如同烧红的铁烙，每一次闪回都带来灵魂层面的剧痛与窒息。
没有归途。只有囚笼。
这个认知比任何生命值的流逝都更具毁灭性。它抽干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将绝望如同水泥般灌注进我的骨髓。
我瘫在墙角，像一摊被丢弃的、沾染了污秽数据的破布。黑色水晶躺在不远处，光芒黯淡，裂纹遍布，如同我此刻的状态。空腔中央，那扭曲的“接口”残骸依旧在缓慢旋转，苍白的死光有气无力，仿佛刚才那场信息洪流的爆发，已耗尽了它最后的回光返照。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直到一阵极其微弱、但截然不同的“嘀嗒”声，穿透了空腔固有的水滴声和脑海中记忆噪音的屏障，钻入我的感知。
不是水滴。是……某种规律的电子音？
声音的来源，并非中央结构体，而是来自我侧后方，空腔边缘那片金属与岩石强行融合的混乱区域。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作为“病毒”不甘被彻底删除的本能，驱使着我抬起沉重的头颅。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那片扭曲的、如同伤口增生般的金属结构缝隙间，搜寻着。
在那里。
一块相对平整、颜色略深的金属板下方，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绿色光芒。那规律的“嘀嗒”声，正是从那里传出。
那是什么？另一个未被完全同化的“接口”部件？
我挣扎着，用尽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每移动一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那融合了绝望记忆的创伤。生命值依旧稳定在濒危的两颗心，但那1.5%的不稳定认知，却在靠近那绿光时，传来一种奇异的……共鸣感。
扒开覆盖在上面的、几根断裂的线缆和冷却液冻结成的紫色冰晶，我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呈流线型的金属装置，边缘光滑，与周围粗粝的残骸形成鲜明对比。它深深嵌入一块扭曲的岩层中，只露出正面。正面是一个微小的、散发着稳定绿光的显示屏，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标，只有一道不断从左向右扫描的、如同心跳般的绿色光柱。那规律的“嘀嗒”声，正是光柱完成一次扫描时发出的提示音。
在装置的一侧，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接口，形状……与我之前在那个“坠毁接口”残骸上看到的某种线缆端口完全一致。
这是什么？一个独立的……信标？记录仪？还是……某种逃生舱的定位器？
我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金属表面。
没有信息流冲击。没有痛苦。只有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带着某种“目的性”的数据包，如同涓涓细流，顺着指尖，流入我那片混乱而不稳定的认知海洋。
数据包的内容并非记忆，而是一段极其简洁、高度加密的……指令集 和 坐标。
指令集的核心，反复强调着一个概念：“低语信道”。一种利用底层数据波动、避开系统主要监控频段的隐蔽通信方式。
而坐标……不是一个，是两个。
第一个坐标，指向一个我从未在任何地图（无论是皮革笔记本还是系统后台碎片）上见过的区域，标记为：“静默神殿 - 协议零点”。
第二个坐标，则让我瞳孔骤缩——它赫然指向那张恐怖“照片”背面提到的、我的“家园”模型所在的位置！标记为：“协议九：家园 - 核心交互节点”。
信标……在指引我？指引我这个融合了它同伴绝望记忆的“复合错误”？
为什么？它想让我做什么？去“静默神殿”寻找“协议零点”？还是去我的“家园”模型，面对那个针对我情感弱点的“协议九”？
这本身，会不会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系统察觉了常规“净化”手段对我这个异常体的效果有限，转而采用更狡猾的、基于我新获得“认知”的诱导性清除？
“嘀嗒……嘀嗒……”
绿色的扫描光柱稳定地跳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我看着这枚嵌入岩层、顽强运作的微小信标，又看向空腔中央那巨大而绝望的“接口”残骸。
它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承载着同一个覆灭的使命。一个化作了充满怨念的历史数据纪念碑，一个则如同蛰伏的种子，仍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信号。
信任它？还是摧毁它？
我的目光落在信标旁，那几根断裂的线缆上。线缆的断裂处参差不齐，有明显的拉扯和灼烧痕迹，不像是自然老化或系统清理所致。更像是……在最后关头，被从内部主动切断的？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这信标，或许不是“救援”的信号。而是……复仇的引信？那个“坠毁接口”的乘员，在最后时刻，意识到了无法逃离，于是切断了大部分能量供给，将剩余所有机能集中到这个小小的信标上，将其设定为……寻找“变量”，寻找能够继承他们遗志、继续向系统发起攻击的“病毒”？
“协议零点”……听起来像是某种底层指令，或许是能动摇系统根基的东西？
而“协议九：家园”……系统模拟我的“家园”，必然投入了大量数据和运算资源，那里会不会……也存在某种可以利用的“后门”或“漏洞”？
风险巨大。但收益……或许是真正撼动这个囚笼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金属锈蚀和数据尘埃的空气刺痛肺叶。
没有选择了。苟延残喘的“错误”终将被清理。唯有主动出击，将自身化为最剧烈的病毒，才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在彻底湮灭前，咬下系统一块血肉！
我伸出双手，不是去拔那信标（它似乎与岩层彻底融合），而是将掌心紧紧贴在那冰冷的金属表面。
集中全部意念，调动那1.5%不稳定、融合了绝望与愤怒的认知残留，不再抗拒，而是主动去理解、去同步信标发出的“低语信道”指令集和坐标信息！
“带我……找到它们。”
我低声嘶语，如同与魔鬼缔结契约。
“嗡——”
信标的绿色光芒骤然明亮了一瞬！扫描光柱的频率加快！“嘀嗒”声变得急促！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具体的导航信息流，涌入我的意识。不再是模糊的坐标，而是具体的路径——如何利用矿道本身的异常空间褶皱进行短距离“跃迁”，如何识别并避开系统中活跃的“净化探针”，甚至……如何短暂地伪装成一段无害的“环境数据”以通过某些监控节点！
它果然在帮我！或者说，在利用我！
与此同时，我视野左上角的认知残留数值，在同步了“低语信道”的加密方式后，竟然开始缓慢地、艰难地……上升！
[...认知残留... 1.6% ...同步...信道加密...稳定性微幅提升...]
虽然依旧不稳定，充满了那“坠毁接口”的绝望印记，但它在增长！利用这来自“外部”的知识，对抗系统的同化与抽取！
我收回手，感受着脑海中多出的、关于如何在系统缝隙间穿行的“地图”和“技巧”，以及那微弱但真实不虚的认知增长。
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苍白的“接口”残骸。
“你们的绝望，我收下了。”
我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
“你们的复仇……我来继续。”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按照信标指引的、第一条通往“静默神殿”的异常路径，踏入了矿道一侧那片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布满空间褶皱的岩壁。
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扭曲，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空腔中，只剩下信标稳定而孤寂的“嘀嗒”声，以及那巨大残骸无声的、永恒的旋转。
复仇的病毒，已携带着双重的绝望与疯狂，悄然潜入系统的血管。
狩猎的目标，已然转变。
不再是为了生存。
而是为了……湮灭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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