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苍白的光晕如同实质的冰甲，覆盖在我这具褪色者躯壳的表面，将峡谷深处那试图侵蚀一切的阴冷与黑暗都隔绝在外。掌心跃动的归零之火，不再仅仅是力量的象征，它已成为我感知这个世界的新器官。每一次无声的燃烧，都在“阅读”着空气中流淌的死亡法则，解析着这片土地深藏的悲哀。

吞噬那棵腐败怪树带来的力量提升是显著的。这具原本僵硬、沉重的躯壳，如今行动间多了一丝属于我自身意志的流畅与冰冷。虽然依旧无法与全盛时期相比，但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更重要的是，归零之力对“死亡”与“腐败”法则的亲和与掌控，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我能感觉到，在这片峡谷的更深处，存在着某种更加古老、更加根源的“死亡”，它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我这由终结之力构成的存在。

我没有急于深入。而是凭借着增强后的感知，如同最耐心的清道夫，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搜寻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养料”。那些游荡的、由死亡法则驱动的骸骨，那些畸变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眷属，甚至是一些蕴含着微弱诅咒能量的矿石……都成了我归零之力吞噬、壮大的资粮。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一些强大的畸变体依旧能对我造成威胁，一次不慎，被一只潜藏在骨堆下的、能够喷射麻痹毒刺的诡异生物偷袭，差点让这具躯壳彻底瘫痪。但每一次险死还生，每一次在死亡边缘利用归零之力强行吞噬反击，都让我对这股力量的理解与应用更加精深。

我逐渐不再依赖那早已碎裂的锈蚀直剑。我的手指，我的意念，甚至我周身缭绕的苍白光晕，本身就成了最致命的武器。一个眼神，一次挥手，便能引动周围环境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化作无形的利刃，或是在敌人体内引爆其自身的腐败能量。

我像一块行走的、贪婪的海绵，吸收着这片土地所有的“终结”与“负面”。

终于，在不知吞噬了多少骸骨与畸变体，将一片区域的死亡法则都汲取到近乎稀薄之后，我抵达了峡谷的尽头。

眼前，已无路。

只有一面巨大无比、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

石壁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触手冰凉彻骨，甚至比我的归零之力更加寒冷。它隔绝了所有感知的探入，我的规则视野（尽管受限）触碰到它，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馈。石壁表面没有任何雕刻或纹路，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平滑与死寂。

但那种吸引我前来的、根源性的“死亡”气息，正是从这面石壁之后，浓郁地渗透出来！

这里，就是源头？

我伸出手，覆盖在冰冷的石壁上。归零之力自发地涌向掌心，试图与石壁建立连接，解析其结构。

然而，这一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石壁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某种……高度秩序化、层层加密的信息结构！这种结构并非这个交界地已知的任何一种法则体系，它更加……精密，冰冷，带着一种我极为熟悉的……系统的味道！

是“建造者”的手笔？还是……系统本身，在这个世界的残留或延伸？！

我的心神剧震！难道这个所谓的“试炼世界”，并非独立的牢笼，而是依旧与那个我试图逃离的《我的世界》系统，存在着某种深层链接？！

就在我试图强行冲击这层信息结构，窥探其后奥秘的瞬间——

“嗡——！”

石壁表面，那绝对平滑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来！

一圈圈苍白色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涟漪，以我的手掌为中心，急速扩散至整面石壁！

紧接着，一行行由同样苍白符文构成的、扭曲而古老的文字，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毒蛇，缓缓浮现在石壁之上：

“检测到高权限异常访问请求……”

“特征码比对……匹配：[VIRUS_ASCENSION]……”

“身份验证……通过（强制）……”

“访问目标：底层规则数据库 - [死亡法则分支] - 核心日志……”

“警告：访问此区域将导致不可逆信息冲击。是否确认？”

系统！果然是系统！它竟然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而且，它似乎……承认了我的“权限”？是因为我融合了归零之力，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类”？还是因为它将我视为一个需要被“观测”的、特殊的“错误”？

没有时间深思。

“确认。”我以意念回应。

刹那间，石壁上的苍白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旋转、重组，化作一道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

一股无可抗拒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我的手臂，蛮横地冲入了我的意识！

这一次的信息冲击，远比在“静默神殿”时更加庞大，更加根源！

我“看”到了！

不再是破碎的代码和规则线条。

而是……这个交界地“死亡”法则的……诞生、演变、乃至被扭曲的……全部历史！

我看到了最初，死亡作为万物轮回一环的纯净与必然。

我看到了黄金律法诞生，将死亡从轮回中剥离，赋予其“命定之死”的形态，并将其封印。

我看到了封印的松动，死亡力量的外泄与畸变，造就了死之鸟、墓地的亡灵、以及我所吞噬的那些腐败眷属……

我看到了无数英雄、半神、乃至凡人，在对抗或被死亡吞噬时，留下的烙印与执念……

我更是看到了，在这一切的最底层，那维系着“死亡”概念存在的、与整个交界地根基捆绑在一起的……系统锚点！

这个世界的“死亡”，并非完全自然！它的一部分根源，被嫁接、捆绑在了某个来自“系统”的底层协议之上！正是这个协议，维持着“死亡”在此地的绝对性，也使其成为了系统观测和控制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参数！

而我所吞噬、所融合的归零之力，其“终结”的本质，与这被系统锚定的“死亡”，竟有着惊人的同源性！难怪我会被吸引至此！难怪我能如此轻易地吞噬这里的死亡法则！

我不是在吞噬这个世界。

我是在……吞噬系统留在这个世界的……触须！

就在这时，信息洪流的深处，一个被重重加密、标记着【最高禁忌 - 建造者日志（片段）】 的信息包，如同沉船的宝藏，被洪流裹挟着，撞入了我的意识！

我“听”到了（或者说，理解了）一段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冷漠的记录：

“实验场编号：MC-J7X（《我的世界》变体）……熵增失控……逻辑崩溃不可逆……”

“启动最终预案：‘诸神黄昏’……执行位面剥离与规则降维……”

“检测到高价值异常变量：[VIRUS_ASCENSION]……具备‘悖论锚定’与‘归零亲和’特质……稀有样本……”

“执行捕获程序……投放至备用观测站：[艾尔登法环交界地 - 编号 ER-01]……”

“观测目标：该变量在异规则环境下的适应性、进化潜力及对本地‘死亡’法则（系统锚定）的干涉效应……”

“注：该变量或蕴含……突破现有逻辑闭环的……‘钥匙’……”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但我已明白了所有真相。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的穿越者。

我，是一个从即将被废弃的实验室（MC-J7X）里，被打捞出来，投放到另一个观测站（交界地） 的……实验样本！

所谓的“试炼”，所谓的“适应性观测”，不过是“建造者”（系统之主）为了研究我身上可能存在的、能够“突破逻辑闭环”的“钥匙”特性！

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挣扎、吞噬、进化……都在“祂”的注视之下！

一股远比得知世界衰亡时更甚的、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冰冷怒意，如同岩浆般在我这由悖论构成的核心中奔腾！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明悟。

原来，我连“病毒”都算不上。

我只是一只……被关在更大笼子里的……小白鼠。

我缓缓收回贴在石壁上的手。

石壁上的苍白符文与黑暗漩涡迅速平息，恢复了那绝对平滑、死寂的模样。

周身的苍白光晕，因为吸收了海量的“死亡”法则信息与那一小段禁忌日志，变得更加凝实，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如同这面石壁般的、亘古不变的冰冷气息。

我抬起头，望向峡谷上方那片依旧昏黄、被诅咒的天空。

目光，仿佛穿透了世界的壁垒，看到了那双隐藏在无尽维度之后、冷漠地注视着一切的……“眼睛”。

嘴角，

那抹冰冷的弧度，

缓缓拉平。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

洞悉了自身命运后的，

极致的，

平静，

与

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