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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尽

伊拉克利园

“风,要来了……”一道苍老声音的喃喃随风散入雪原,莫斯科的冬日缓缓降临,带着化不开的悲伤,但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生于冻土之上的民族血液里燃烧着坚韧,他们顽强的在这片悲怆的土地上挣扎,扎根,根深蒂固于此。

雪纷纷扬扬,广袤大地银装素裹,西伯利亚的冬季不经意间渗入骨髓深处。

长风拂过面颊,吻过眉间的寒霜,茫茫雪季封住了一切,带着西伯利亚独有的风味。

大雪纷飞中,各色各样的行人纷纷扰扰,暴虐的风霜摧残着人们的温度,他们或行色匆匆或麻木悲怆,都是这雪原上应有的风景。

唯一人依然站在风雪中,此人身着黑色的风衣,内衬软绒的毛线衫,颈间围着一块鲜红似血的红围巾,一头耀眼的金发彰显着他并非是这片雪原上的人,像是这方天地的客人。

可惜这位客人像是不了解西伯利亚这位女士冷淡的脾气,寒风肆虐,他竟穿着薄薄的风衣来赴会,那头耀眼的金发被蒙上了茫茫雪雾。白皑皑的雪花落那人身上,渐渐铺满了薄薄一层。呼啸的寒风像锋利的刀刃,刮在脸上,直觉生疼,可那人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此人便是美利坚合众国意识体,他脸颊上的美国国旗暴露了他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他来莫斯科干什么,不过在这种风雪肆虐的天气没有人会去关注他,人们更加关心怎么度过这冰冷的雪夜。

美利坚站在莫斯科的红场上,望着那雄伟的建筑出神,这里是苏维埃的诞生地,对于苏维埃来说,这里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他在这里燃起星星之火,在这里完成了第一次革命,莫斯科的红场承载着他所有美好的理想,他也不止一次带美利坚来红场观摩,一笔一划的将他最美好的理想之地奉给他的心上人。

曾几何时这方建筑在美利坚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望向那建筑他总是会想起各种各样的苏维埃,有时是一同观看阅兵时一脸骄傲的苏维埃,他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罕见的带着点笑意,眉宇间染上一层松快的愉悦;有时候是炮火纷飞的莫斯科,遮天蔽日的战机覆在天空,带来压抑的恐惧,那时苏维埃扣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在漫天的炮火中奔跑,这些都是苏维埃。

从回忆中抽身的美利坚,终于缓步离开了莫斯科红场,他随意的走着,或者说他并不知道此行会经过哪里,走着走着来到了波特波沃斯科街,这条街是商业街很繁华,可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美好,在繁华的都市区之后就是赫鲁晓夫楼,两者并立在这座城市上。

莫斯科是一座复杂的城市,应该说在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人都很复杂,薄情又深情。

美利坚感受过苏维埃的深情,以及苏联人民的热切,同样在苏解时期,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们冷漠薄情的态度也让他深有体会。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自顾不暇的百姓夹道相迎,他的到来呢?

美利坚搓了搓手,以期驱赶着彻骨的寒意。说实话,他不适应现在的俄罗斯,除了在联合国会议上的斗嘴,否则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俄罗斯,无他,俄罗斯的前身太过辉煌,他感受过沙俄时代的富丽堂皇,亦抚摸过苏联时代的肃穆厚重,两个时代的辉煌照应在现在的俄罗斯上

致使俄罗斯割裂非常,人潮涌动和举目萧瑟相并存,繁华和荒芜交织在一起,莫斯科河映照的是个体无法言明的内心,他说不清也道不明。

走在波特波沃斯科街上,他想找间酒馆喝一杯酒醉一醉,也许醉了心里就不会难受的紧,四处望了望目光落在博斯克酒吧上,那是一家北欧风味的酒馆,像是为他这样的客人准备的,美利坚抬脚走进这间酒吧。粗略的扫了扫装潢不错,繁而不简,简中有序是他会喜欢的风格,美利坚来到吧台前,坐在高脚凳上抬手敲了敲,很快就有一个调酒师上来服务。

调酒师的例行询问被美利坚打断,他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一杯蓝焰”同时他抽出一张百元美金放在巴台上推到调酒师面前,“多余的是小费”

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调酒师还是第一次见,同时他也明白这张美金买的是什么,转身将店里欧洲进口的Pinaq利口酒取出,开始了一杯蓝焰的制作。

而坐在吧台上的美利坚出神的想着,回想着苏维埃的点点滴滴,和苏维埃的并肩作战,与苏维埃的针锋相对,仔细想来他们这一路的历程是如此的曲折,在反法西斯的道路上,他们紧紧相贴,都视对方为自己最坚实的后背,交换过心跳,交换过软肋。

可是随之而来的冷战,他们必须坚持下去,他们是国家意识体,他们肩上担着的是一个国家的未来,而命运是如此特殊,让这两位新生的双生子握住了人类的未来,命运的节点只能有一个人来选择,两方都知道自己不能输,所以在顶尖针锋相对时,哪怕右手举枪已经对准了对方的眉心,他和苏维埃却总是默契的将左手覆在对方的心脏上,下意识的护住了对方的要害。

“你死了,我真高兴”美利坚扯起了一个勉强的笑脸,眼角却带着悲意向下垂,其实他从未忘记苏维埃的诺言,在他摘得冷战的果实之后,他其实是想让苏维埃陪他继续在政治舞台上博弈,一起在历史的见证下走下去,走出他们的风采。

美利坚他从未忘记那卷胶卷中苏维埃的身影,1991年12月25日,他独自孤坐到了凌晨,将那贺电听了一次又一次,眼前一遍遍的播放胶卷里的内容,他清楚的记得苏维埃发向国际上的是“恭喜,你赢了”但他望向胶卷内的苏维埃,那口型分明说的是“对不起”

美利坚想的出神,调酒师动作很快一杯蓝焰,很快就只剩最后一步了,他轻轻推了推美利坚使其回神,他向这位阔绰的客人开口道“先生,是现在燃吗?”美利坚很轻的嗯了一声,调酒师熟练的将燃着火的小盅翻下酒杯,酒水晃动间带着火焰肆意燃烧。

蓝色的火焰跳动在酒杯中尽情绽放,待火焰熄灭,调酒师将这杯蓝焰推向美利坚,尽职尽责的一躬身绅士的说道“先生,请您慢用,有任何需要我都会为您解决。”

美利坚挥了挥手让他去忙,他端起那杯蓝焰,轻抿一小口,入口是海洋的深邃回味有烈焰的酥麻,蓝橙带着白朗姆跳跃在舌尖,龙舌兰与白兰地回甘在口腔,是他喜欢的风味,可惜苏维埃喝不惯这样的甜酒,生于苦寒之地,光是活着便要用尽全力,自没有附庸风雅的兴致,他所习惯的是能让人血液沸腾的烈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正当美利坚品味着蓝焰时,酒吧里却开始骚动起来,几位服务员推搡着一位衣冠不整的老人,美利坚侧耳倾听,大约这是位苏联老兵,因为他在那破烂的衣衫中看到了一枚耀眼的五角星,上面连接着的红色绶带,像极了苏维埃的红旗,合该是一位战斗英雄,怎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他的处境让美利坚好奇了起来。

“哦,请给我一些食物吧,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你这样的着装会影响我们的经营,快走吧。”

那位骨瘦嶙峋的老人扣住胸前的勋章,似是在挣扎,那是他奋斗半生获得的荣誉,现在……这到底算什么呢?就在那老人犹豫之时,之前的调酒师也来劝解,最终老人拿下了勋章想出售,可那些店员纷纷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勋章了,物以稀为贵,可这样的勋章有那么多枚,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只要他们想,他们甚至只用五美元就能将其买下,可这五美元又怎么能支撑他活过这个冬天呢?这并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他们同样活的艰难,又怎么有这个善心去同情别人呢?他们该考虑的是怎么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活下去。

终于那位调酒师于心不忍,他悄悄指了指美利坚,对那位老人说“这样的勋章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你不如去指望一下那位出手阔绰的先生,若他感兴趣,说不定会开一个好价钱呢。”

美利坚听完,冲那调酒师招了招手,示意他将那个老人带过来,调酒师很快会意带着老人走向吧台,美利坚啜饮一口蓝焰,开口就是流利的俄语,他邀请老人坐下,转头和调酒师说道“拿两瓶伏特加。”

调酒师会意的离开,美利坚便和老人攀谈起来,从交谈中得知,老人名叫安德梅尔-涅科夫,生于战乱家破人亡,坚韧顽强的长到成年,然后积极的投身于战场,好不容易熬过看不见一点希望的战争,可随之而来的冷战将赋予他特权的政府灭亡了,而他的荣耀也就随着政府的解体,跟着长风离开了。

调酒师拿着伏特加回来,美利坚拿走了一瓶,将剩下的那一瓶推给老人家开口道“你的勋章我收了,这些算是一点赠品吧。”美利坚将几张百元美金放在老人身前,收走了面前的勋章,带着勋章和伏特加起身离去。

美利坚将勋章收入口袋,往莫斯科红场走去,这次他有了确定的地点,无名烈士雕像,往西北方向走他先是看见克里姆林宫,这座宫殿见证了莫斯科公国向帝国的迈进,亦见证过沙俄时代的皇冠坠地,这座宫殿已经成为了俄罗斯历代的文化枢纽和象征,在苏维埃的时代也是最美好的感情枢纽之一,美利坚自然对此有着浓厚的眷恋和回忆。

克里姆林宫红墙外的亚历山大花园内无名烈士雕像静静的矗立在那,碑身正前方雕刻着五角星,中间放着熊熊燃烧的火炬,自碑立起那日,从不熄灭,如同苏维埃在世时的永不坠落。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世长存。”

美利坚将那枚勋章,放在无名烈士雕像前,算是告慰了故去的亡魂,望着那雕像,美利坚想起了苏维埃说的话,那时他问苏维埃,为什么不怕死?

他答“因为我们身后就是莫斯科,我们退无可退,别怕我们死后,会变为白鹤重新飞回故土,可若故土没了,死在这片土地上的亡魂,便再也找不到家了。”

站在雕像前的美利坚想,你的故土守住了,可你却不在了,苏维埃,你没回来,是你没回来……

雪夜的寂静,是西伯利亚广袤无垠的冻士之上所存的一切汇合而成,落在指尖的冰晶化为了水,惊扰了处在回忆中的人,美利坚逐渐回神,晃了晃因为久站而僵硬的身躯,葱白的指节浮上了一层银白的雾,美利坚低头看了看,右手无名指上戒指沉默的矗立在那儿,他用力的按了按那枚戒指,冰冷的触感让他不曾忘却,曾经有一个人满怀期待的将这枚戒指扣入他的指节。

他捂紧了怀中的酒,快步向白桦林走去,快没时间了呢,他,要去给苏维埃一个吻。

在一片广袤的白桦林中,白桦树的枝干在寒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哀悼,在悲伤,在哭泣。林中的小径被雪覆盖,只留下一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这片银装素裹的白桦林上。美利坚默默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寒风凛冽,身旁却再也没有那个能替祂当风的身影。

白桦林中央的空地上,是苏维埃的棺椁。棺椁周围铺满了向日葵,只留下一条能够来到棺椁旁的小道。美利坚安静地站在苏维埃的棺椁旁,看着棺椁中的人———表情是那样宁静,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一尘不变的褐色军装,身旁被摆满了向日葵,向日葵的花瓣还没有枯萎。

美利坚将怀中温着的酒取出,他打开伏特加仰头灌了一口,辛辣刺激着美利坚的喉咙,嗯,他果然还是喝不惯这样的烈酒,随后将手中的酒瓶倾斜着撒了酒,听中华说这样逝去的人便可一同品酒。

酒是烈酒,棺椁中躺的人也是如艳阳一般的存在,美利坚一直都记得,这抹红色的意识体,在他宛如灰墨的生活中撕开了一道明艳的口子,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阳光并非灼热而是暖阳的,他抚过脖颈上环着的红围巾,想起了那个苏联人半是埋怨半是笑骂的给他围上,他从不曾亲身感受过莫斯科的寒冷,因为当他在莫斯科落地时,迎接他的永远是苏联人温暖的怀抱,以及颈间的红围巾,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围上,但他的身侧已经没有了那抹他如影随形的身影。

美利坚扶住棺椁,静静望着棺椁中的人,苏联人的遗容很平静,平静的像是睡着了,褐色的军装整齐的覆在身上,胸前挂着的是他一生的荣耀,美利坚望向那些勋章,大多数他都认得,因为有很多勋章都是他和苏维埃一起在战场上获得的,他记得勋章的每一个名字,也记得这些勋章的来历,那时的他们多么年轻啊,年轻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在易北河会师之际,他大言不惭的要和苏维埃做所有人头上永远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时的苏维埃是什么反应呢?

苏维埃笑着说“是的,我们会看尽世界名川踏遍盛名九州,届时我们再比比,谁,才是人类未来的选择”那时的他们何时料想过物是人非的结局呢?

苏维埃走错了路,他的理想太过美好,他想创建神话中的乌托邦,可现实给了他一记沉重的巴掌,美好的东西太过脆弱是需要呵护的,不仅需要信念,更需要能够实现理想的土壤,但苏维埃没有,他偏执的想要复刻乌托邦,终入歧途,未等他思索明白,他就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人会记得的他,但美利坚记得,他记得苏维埃所有的理想,记得苏维埃所有的成就,记得苏维埃所有的遗憾,美利坚指节上的戒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段辉煌的历史已成过去,曾经那抹坚韧温暖的身影早已是幻化泡影。

美利坚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有些不甘,不甘什么呢?大约是那么热烈明媚的一个人为何结局却那么平淡?没有任何轰轰烈烈的结尾,那抹红色的国旗降下,三色旗取而代之,昭告了一个超级大国的落幕,此后苏维埃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多么平淡,超出了美利坚所有的预料,他设想过苏维埃很多离开的方式,唯独没有想过,在一个平淡的夜晚,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时候,他离开了。

美利坚转动着指节上的戒指,轻轻的描摹着棺椁中人的脸,他描摹的极为认真,像是想把他彻底记下,可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喝的烈酒起了效果,葱白的指尖颤动个不停,美利坚抬头却恍惚的见到了苏维埃笑着的脸庞,多么熟悉的脸庞,终于美利坚再也忍不住了,莹白的泪水淌下,他无声的哭着,肩胛抖动的不成样子

“苏维埃苏维埃!苏维埃!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痛吗?想必是痛的,爱人的离世像一根根钢针密密麻麻的扎在美利坚的经脉之中,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他,苏维埃告别,苏维埃的道歉,就像一把钝了的刀,一撇一捺的划在他骨肉里,搅得他夜不能寐,如今美利坚的眼泪倒更像是透明的血,随着泪珠的落下,美利坚整个人都变得愈发苍白虚弱。

他倒了下去,落在银装素裹的雪地里,雪地温柔的拥抱着他,像是苏维埃最后的温柔,眼泪沾湿了雪地,他扣动着棺椁想把自己给撑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最后一次,不知怎的,戒指被弹开了,美利坚着急的摸索,那是苏维埃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也是他承载思念的唯一途径,那小小的素圈,像是挂着他的魂。

美利坚伸手扣在地面,用尽力气撑了起来,却见那戒指安静的矗立在他面前,像是那个人站在他面前温柔的注视着他,美利坚望着那枚戒指出神,他恍惚间听到了苏维埃的未尽之言。

“去吧,小布尔乔亚,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去看我没有见识过的风光,去完成我食言的事情,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灯塔吧。”

当美利坚回过神的时候,那枚戒指正静静的躺在手心里,他手捧珍宝,郑重的护在怀里,不知怎的,那枚戒指有了灼人的温度,驱散了他身上的苍白,美利坚缓缓起身,在苏维埃的衣领处落下了一个吻,算是敬他们的过去,也敬他们的未来,他会带着苏维埃的那一份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美利坚将戒指扣回指节,抬起手对着阳光看了看,那枚素圈落在美利坚养尊处优的手上,显得格外般配,收好了戒指,美利坚漫步在这广袤无垠的冻土之上,一步步离开了白桦林。

他有预感,他和苏维埃终将会再见的,苏维埃也终会解封他冰冻的心。

“Why do we only have one chance to try...”

萦绕在耳畔的歌谣再一次浮现,纯洁的声音...难忘。

以前他总是不理解那些悲情的歌谣,那场雪的寂静教会了他。

西伯利亚的寒风不曾停歇,寒意遍布每个角落,白桦林中的脚步被风雪掩埋,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这里,摇曳的风雪过后,是枝头缀满冰霜,阳光照拂在雪地上,带着暖意,白桦树上漂浮的红布,为这茫茫雪景增添了一抹颜色。

随着棺椁的消失,这一切都走到了尽头,大洋彼岸的星条旗下,美利坚扶着指节上的戒指轻叹道“风,走到了尽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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