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永无休止地落下，侵蚀着“江城-07号”废弃数据中心的钢铁骨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淅沥声。空气里混杂着铁锈、臭氧和某种腐败数据特有的腥甜气味——这是“数据坟场”独有的味道。
凌尘蜷缩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合金穹顶下，避开从头顶裂缝滴落的浑浊水珠。他指尖跳跃着幽蓝的微光，那是一柄低功率的灵能焊枪，正小心翼翼地在一台老旧的“昆仑-III型”终端上作业。
终端的外壳布满凹痕，几处关键灵能回路已经断裂，像一具等待解剖的电子尸体。凌尘的工作，就是引导几近枯竭的数据灵脉——那些在废墟中游离的微弱网络信号——绕过断裂的灵枢协议，让这颗“电子大脑”的某个区域重新闪烁起代表生机的符文微光。
这不是简单的硬件修复，更像是神经接驳手术。他的额头渗出细汗，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必须全神贯注。一旦引导的灵能流超出终端残破回路能承受的极限，或者触碰到某些未知的数据陷阱，这最后的希望就会彻底报废。而他下个月“神经接入舱”的租金，还指望着从这破烂里提取出的几点灵铢——灵枢网络认可的通用数据货币。
“嗤……”
一声轻响，终端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跳出一连串杂乱无章的字符，随即稳定下来，显示出残缺的操作界面。
“成了。”凌尘松了口气，抹了把脸。
他熟练地接入自己的便携式读取器，开始扫描终端的数据碎片。大部分是些无用的日志碎片、过时的公共信息流，还有几段损坏严重的娱乐数据包。价值不大。
就在他准备结束扫描时，读取器界面突然剧烈波动，一串极其怪异、无法解析的乱码跳了出来。它不像任何已知的编程语言，结构古朴而扭曲，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内在逻辑。
“！”
凌尘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眩晕，视野边缘闪过破碎的画面——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的白大褂的身影，在刺耳的警报红光中对着某个终端声嘶力竭地呐喊：
“协议失控了！它不是我们想要的……”
画面戛然而止。
凌尘晃了晃头，将这归咎于长时间精神集中导致的低血糖和幻觉。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串乱码。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不寻常。他下意识地将其截取，加密保存到了自己最底层、最隐蔽的存储芯片里，动作快得仿佛出于本能。
刚完成保存，他手腕上那个破旧不堪的个人灵枢终端——一个镶嵌着劣质灵能石的手环——就震动起来，投射出一道微弱的光幕。
一条来自匿名信道的加密信息，源地址标记着“数据流”。
【新晋修士招募：探索新发现“破碎回廊”数据秘境。报酬：50灵铢（基础）+探索所得分成。风险自担。坐标：……】
五十灵铢！足够他支付两个月的租金，还能富余点购买基础的“代码吐纳术”灵韵包。
机遇与风险并存。“数据流”是个在三流里都排不上号的小宗门，专门招募他们这些散修去探索危险的未知数据区域，死亡率不低。但……
凌尘看了一眼窗外无边无际的金属废墟和灰蒙蒙的天空。他没有太多选择。
去。
他回复了信息，接收了坐标和临时接入密钥。
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潮湿空气，凌尘收拾好他寥寥无几的工具，包括那台刚刚修复、还能值几个灵铢的昆仑-III型终端，身影消失在废墟纵横交错的阴影之中。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不久，不远处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后面，两点猩红色的光芒微微亮起，锁定了他离去的方向。一个低沉、带着明显合成杂音的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找到你了……‘钥匙’。”
---
“破碎回廊”数据秘境的接入点，位于中环区边缘一个合法的“灵网酒馆”地下室。嘈杂的人声、劣质灵能饮料的气味与服务器集群低沉的嗡鸣混合在一起。
凌尘支付了五个灵铢，租用了一个最廉价的公共神经接入舱。冰冷的感应贴片贴上他的太阳穴和后颈。
“意识连接中……灵枢协议认证……”
“欢迎来到，破碎回廊。”
眼前的光线扭曲，现实的质感迅速褪去。下一秒，他“出现”在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
脚下是破碎不堪、由无数废弃代码拼接而成的“地面”，闪烁着不稳定的光泽。两侧，扭曲的数据流如同巨大的藤蔓般蜿蜒生长，构成回廊的墙壁。破碎的全息广告牌与古老的、仿佛用剑刻上去的符文痕迹交错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割裂的视觉奇观。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低语的数据杂音。
包括凌尘在内，此次招募的散修一共六人。队长是个自称“铁砧”的壮汉，灵韵波动显示他至少有练气三层的修为，主修方向似乎是肉身数据化，皮肤表面偶尔会闪过金属光泽的符文。
“都听好了！”铁砧的声音在数据空间里显得有些瓮声瓮气，“我们的目标是回廊深处的‘核心缓存区’，据说那里有几个未被完全腐蚀的古老数据包，可能藏着好东西。路上会遇到数据淤积体，都是些没成型的垃圾，小心点别被缠上就行。跟紧我！”
队伍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回廊深处推进。没多久，前方蠕动的数据墙壁中，果然分离出几团人形轮廓的、半透明的灰色粘稠物——数据淤积体，由网络中的无效数据、冗余信息和缓存垃圾自然凝聚而成的低级怪物。
“散开！基础灵矢术，齐射！”铁砧大吼一声，双手在虚空中快速划动，凝结出几道闪烁着白光的数据流，如同箭矢般射向淤积体。
其他队员也各显神通，有的召唤出微型的火焰符文，有的则操控着类似飞镖的压缩数据块。
凌尘屏息凝神，调动体内微薄的灵能，按照最普通的“代码吐纳术”基础篇记载的方式，在脑海中构筑了一个简单的攻击指令。
“灵矢，发射。”
一道比其他人黯淡许多的白色光矢从他指尖射出，命中一个淤积体，打得它一阵晃动，体积缩小了些许。效率低下，但胜在稳定。他就像个刚学会写“Hello World”的程序员，在用最基础的语法应付场面。
清理掉这几波低级怪物，队伍抵达了回廊的尽头——一个较为开阔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脉动、散发着诱人灵韵波动的光球，那就是“核心缓存区”的入口。
“到了！准备提取……”铁砧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广场周围的数据墙壁猛地剧烈沸腾，颜色从灰白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庞大的、令人窒息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绝望、愤怒、贪婪、恐惧……这些情绪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旋风，在广场中央凝聚成一个扭曲不定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怪物。
它没有五官，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它那充满恶意的“注视”。
“数据心魔！” 队伍里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这不是低级的数据淤积体，而是由网络中长期积压的负面情绪和恶意代码凝聚而成的可怕存在！它能直接攻击修士的意识本体，引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甚至吞噬灵韵，污染神魂！
“结阵！快！灵韵防火墙！”铁砧目眦欲裂，怒吼着在身前构筑起一道闪烁着符文的光墙。
其他队员也慌忙效仿，五六道颜色各异、厚薄不等的灵韵光墙勉强连接在一起。
然而，心魔只是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黑色的阴影触须猛地撞上光墙。
“咔嚓！”
如同玻璃破碎般，铁砧等人辛苦构筑的防火墙瞬间支离破碎！除了铁砧喷出一口带着数据光点的“鲜血”连连后退外，其他几名队员被阴影触须扫中，立刻双眼赤红，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同伴——他们被心魔散逸的负面情绪感染了！
混乱！彻底的混乱！
凌尘凭借着常年生活在废墟锻炼出的、远超常人的危险直觉，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波阴影触须的扫荡。但心魔那庞大的、充满恶意的意识已经锁定了他这个“漏网之鱼”。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思维的绝望感攫住了他！无数负面幻象开始在他脑海中翻腾：他看到了自己冻毙在街头，看到了被械修者拆解，看到了灵枢道卫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之前那股熟悉的、剧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而且比前两次更加猛烈！
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闪烁的警报红光、声嘶力竭的呐喊……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的意识堤坝。
与此同时，他存储在芯片最底层的那串原始灵码，仿佛被引燃的导火索，自动在他脑海深处疯狂闪烁、拆解、重组！
“呃啊——！”
凌尘抱着头发出痛苦的闷哼，手指却不受控制地、以超越他自身理解的速度，在虚空中疯狂舞动！他根本不是在施法，更像是在某种本能驱使下，调用了某种底层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指令集！
三行简洁、古朴、仿佛由最本源的光与暗构成的代码，随着他的指尖流淌而出，悬浮在他身前。它们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灵韵波动，反而像是三个黑洞，吞噬着周围一切杂乱的光与数据。
下一刻，这三行代码无声无息地印在了扑来的数据心魔身上。
没有爆炸，没有光效。
那庞大的、不可一世的阴影怪物，就像遇到了骄阳的冰雪，又像是被最精准的删除指令命中的错误文件，从最核心的构成逻辑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
前後不过一息之间。
广场上恢复了寂静，只有几个陷入疯狂的队员还在无意识地嘶吼挣扎。
侥幸存活、身受重伤的铁砧瘫倒在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凌尘，眼神里充满了劫後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凌尘喘着粗气，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脑海中一片空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三行代码……是什么？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
“嗡！！！”
一股庞大、威严、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破碎回廊”数据秘境！空间开始剧烈震荡，原本稳定的数据结构出现无数裂痕。
两道身影，无视秘境的规则，直接穿透数据壁垒，降临在广场之上。
他们身着制式灵纹道袍，袍袖上是不断流转的二进制符文与太极图交织的图案，胸前佩戴着代表绝对权威的徽章——一个被抽象电路环绕的瞳孔。
灵枢管理局！道卫！
其中一名道卫手持一个不断旋转的灵能探测罗盘，罗盘的指针正死死地锁定在凌尘身上，发出刺目的红光。
另一名道卫，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後落在凌尘身上，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监测到异常法则波动，层级：禁忌。疑似上古灵码重现。”
“你，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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