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三天,当清晨六点的起床哨尖锐地划破宿舍区的宁静时,整个高一新生楼层瞬间炸开了锅。哀嚎声、忙乱的脚步声、脸盆碰撞声不绝于耳。
“军训?!怎么没人提前说!”宋年顶着一头乱毛从床上弹起来,睡眼惺忪,满脸写着崩溃。他讨厌一切需要早起和流大汗的活动,尤其是这种集体性的、毫无美感的训练。
“通知贴在公告栏了,你昨天光顾着跟白止观斗气,没看见。”许池夏已经利落地换好了领到的作训服,虽然衣服尺寸有些宽大,但穿在他清瘦的身上倒也别有一番整洁利落的感觉。他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把宋年的那套作训服扔到他床上,“快起来,年年,只剩二十分钟集合了。”
宋年哀叹一声,认命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作训服的布料粗糙,磨得他细嫩的皮肤有些不舒服,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系鞋带的时候,因为着急,手指都不太听使唤。
许池夏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熟练地帮他系好散开的鞋带,又起身帮他把皱巴巴的领子翻好,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好了,别嘟囔了,赶紧去洗漱。”
宋年看着许池夏熟练的动作,心里那点起床气消散了不少,嘴上却还是哼唧:“夏夏,你好像我妈哦。”
“那你要不要叫声‘妈妈’来听?”许池夏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再磨蹭真迟到了,听说这次军训的教官特别严。”
一想到迟到可能面临的惩罚,宋年一个激灵,赶紧冲进了水房。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看着镜子里穿着宽大绿军装、头发翘起一撮的自己,莫名觉得有点傻气,但又隐隐有一丝新奇。他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算是给自己打气。
操场上,新生们按照班级列队站好。九月初的清晨,阳光已经初显威力,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尘土的气息,混合着几百名青少年信息素交织出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味道。
宋年和许池夏自然站在一起。宋年不停地调整着帽檐,总觉得哪里不舒服,许池夏则安静地站着,身姿挺拔,像一株清秀的小白杨。
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骚动从队伍旁边传来。宋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果然看到白止观和周牧正朝他们班的位置走来。白止观同样穿着不合身的作训服,但奇怪的是,那普通的绿色穿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竟莫名有种凌厉的气势,仿佛不是来参加军训的学生,而是即将检阅部队的年轻军官。他表情淡漠,眼神扫过队伍,在与宋年视线接触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走到了Alpha集中的队列前排。
宋年立刻收回目光,心里暗骂:装什么酷!但不可否认,白止观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他本就不太平静的心湖,又荡开了一圈涟漪。那该死的四季秋海棠信息素,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在混杂的气息中,似乎也能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一丝冷冽的痕迹。
教官是个皮肤黝黑、表情严肃的年轻Beta军官,声音洪亮,要求严格。简单的开场白后,便是枯燥又辛苦的站军姿、踢正步、队列训练。
太阳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宋年很快就汗流浃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又痒又难受。作训服的后背也湿了一大片。他从小体质不算顶好,尤其怕热,此刻只觉得头晕眼花,嗓子冒烟,每一次抬腿摆臂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坚持住,年年,还有十分钟就休息了。”旁边的许池夏察觉到他状态不佳,低声鼓励道。许池夏虽然也出汗,但看起来比宋年从容得多。
宋年咬紧牙关,嗯了一声,努力挺直腰板。他可不想在白止观面前露出怂样,尤其是不想被那个家伙看笑话。这种莫名其妙的好胜心,竟然成了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然而,身体的极限并不总以意志为转移。在一次长时间的原地踏步训练中,宋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脚步也跟着虚浮了一下,差点摔倒。
“报告!”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训练场只有脚步声和口令声的单调。是白止观。
教官皱眉看去:“什么事?”
白止观目不斜视,声音平稳:“教官,建议可以适当调整训练强度,部分同学可能有些中暑前兆。”他没有指名道姓,但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Omega队列的方向。
教官环视一圈,确实看到几个Omega脸色发白,包括摇摇欲坠的宋年。他皱了皱眉,看了看毒辣的日头,终于吹响了哨子:“全体都有!原地休息十五分钟!补充水分,到阴凉处休息!”
“哇!太好了!”
“谢谢教官!”
队伍瞬间松懈下来,学生们如蒙大赦,纷纷冲向树荫和水壶。
宋年几乎是靠着许池夏的搀扶才走到树下的。他瘫坐在地上,接过许池夏递来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还好吗?”许池夏担心地问,用手帕给他擦汗。
“死不了……”宋年有气无力地说,心里却有点复杂。刚才……是白止观开口才让大家休息的?他会有这么好心?肯定是巧合,或者他自己也受不了了!对,一定是这样!宋年坚决否定了内心一闪而过的、关于白止观可能是在帮他的荒谬念头。
休息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宋年靠着树闭目养神,忽然感觉有人靠近。他警惕地睁开眼,看到白止观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附近的树荫下,正拧开自己的水壶喝水。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喉结滚动,带着一种属于Alpha的、充满力量感的性感。
宋年立刻扭开头,心里暗骂:阴魂不散!喝个水也要晃到他眼前来!
白止观喝完水,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宋年依旧有些苍白的脸,然后对上了许池夏带着谢意的目光。他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走回了Alpha聚集的地方。
“喂,夏夏,你刚才看他干嘛?”宋年敏感地捕捉到好友的眼神交流,立刻质问。
“没什么,”许池夏笑了笑,“只是觉得,白止观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呸!”宋年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那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装给教官看的!你忘了他是怎么嘲笑我个子矮、踹他小腿的了?”
许池夏看着宋年气鼓鼓为自己“恶行”找理由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无奈。年年这口是心非的傲娇毛病,怕是改不了了。他明智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好了,快休息吧,一会儿又要训练了。”
接下来的几天军训,几乎成了宋年和白止观另一种形式的“战场”。
站军姿时,宋年拼了命也要站得比白止观更笔直、更持久,哪怕双腿打颤也绝不先动一下;踢正步时,他铆足了劲要把腿踢得更高,动作更标准,虽然偶尔会因为用力过猛而身形微晃,引来白止观似乎带着嘲讽的一瞥,这更让宋年怒火中烧;就连唱军歌,宋年也要用他清亮的嗓子吼得最大声,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而白止观,虽然表面上依旧冷静自持,但细微之处也能看出他的较劲。宋年站得直,他就站得更稳如松;宋年正步踢得高,他的动作就更加干净利落,充满力量感;就连唱军歌,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也总能恰到好处地压过宋年刻意拔高的音调。
两人之间这种无声的、近乎幼稚的竞争,让原本枯燥痛苦的军训,多了几分旁人看不懂的紧张刺激感。同学们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觉得这对死对头怕是没救了,连军训都要拼个你死我活。
只有许池夏和周牧这两个各自的好友,看得分明。周牧偷偷跟白止观嘀咕:“白哥,你跟那宋年较什么劲啊?你看人家Omega,脸都晒红了,怪不容易的。” 白止观只是冷冷回一句:“多事。”
许池夏则会在宋年累瘫时,一边给他递水扇风,一边委婉地说:“年年,训练要量力而行,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宋年则会嘴硬:“谁拼了?我这是认真对待训练!才不是跟那个讨厌鬼比!”
然而,高匹配度的影响在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和近距离接触下,变得更加难以忽视。汗水浸湿了作训服,信息素的味道也会比平时更容易散发出来。休息间隙,当宋年累得几乎要趴下时,偶尔会闻到随风飘来的一丝清冽的四季秋海棠气息,那味道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能让他过度疲劳的神经得到片刻舒缓。而白止观,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捕捉到那缕清甜中带着一丝倔强的紫丁香,让他在烈日下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
这种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让两人都倍感烦躁,于是表面的对抗更加激烈,仿佛只有通过更明显的敌对,才能掩盖内心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