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宋年不习惯和那么多人相处,于是白止观把他接回了家里,还请了保姆。
但有一天,事情变得严重了。
那是一个看似平静的午后。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宝宝刚喝完奶,在摇篮里睡得香甜,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白止观看着宋年吃了药,又哄着他睡下,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宋年最近的状态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起色,偶尔会主动逗逗孩子,甚至昨天还问了一句A大开学的情况。这让白止观紧绷了数月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
他需要回一趟白家老宅,处理一些延迟入学和公司事务的交接,大约需要两三个小时。他本想把宋年和孩子一起带去,但宋年难得睡得很沉,他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一切安全,又叮嘱了临时请来帮忙的、信得过的Beta保姆守在客厅,有任何情况立刻给他打电话。他俯身,在宋年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又深深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孩子,这才带着满心的牵挂和不舍,轻轻带上门离开。
车子驶离公寓,汇入车流。白止观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他归结为是太久没有离开宋年身边的分离焦虑。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想着尽快处理完事情,早点回去。
老宅的书房里,白父看着明显消瘦却眼神坚毅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简单交代了事项,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白止观的肩膀:“宋年那孩子……辛苦你了。家里这边会全力支持,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谢谢爸。”白止观低声道谢,心里却归心似箭。他看了一眼手表,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保姆惊慌失措的名字。
白止观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迅速接起电话。
“白、白先生!不好了!宋先生他……他醒了之后,情绪很不对,我、我拦不住他……他去了阳台!他站在阳台边上!”保姆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轰——!
白止观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猛地转身,像一头失控的猎豹冲出书房,甚至来不及和白父解释一句。
“年年——!”他对着手机嘶吼,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绝望,“拦住他!求求你拦住他!我马上到!”
他冲进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键,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凌迟。他冲进地下车库,发动汽车,引擎发出咆哮般的轰鸣,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一路上,他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喇叭按得震天响,大脑完全被恐惧吞噬。他不停地对着蓝牙耳机喊:“年年!你听着!我马上就到!你不准做傻事!听到没有!看着我!等我!”
电话那头只有保姆压抑的哭泣和风声。
公寓离老宅并不远,但在白止观感觉,却像隔着一个世纪。他终于看到了那栋熟悉的公寓楼,甚至能看到他家那个楼层的阳台——一个模糊的、单薄的身影,正站在阳台的边缘,风吹动了他的衣角。
“不——!!”白止观发出野兽般的哀嚎,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还没停稳,他就推开车门,疯了似的冲向单元门。
电梯缓慢上升的数字几乎要逼疯他。他转身冲向安全通道,一步三四级台阶地向上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感觉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撞开楼梯间的门,冲向自己的公寓门口。保姆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指着敞开的阳台门,语无伦次:“白先生……宋先生他……他……”
白止观冲进客厅,目光死死锁住阳台那个背影。
宋年穿着单薄的睡衣,赤着脚,站在阳台栏杆外狭窄的边缘上。秋风吹乱了他柔软的黑发,背影瘦削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带走。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身影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万念俱灰的平静。
“年年!”白止观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回来!求求你,回来!看着我!”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靠近,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惊扰了他。
宋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但却没有回头。
白止观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伸出手,声音温柔得近乎卑微:“年年,是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宝宝还在睡着,他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求你,回来好不好?有什么难过,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扛……”。
就在白止观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衣角的瞬间——
宋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空洞,麻木,疲惫到了极致,仿佛所有的光都已经熄灭了。里面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然后,他对白止观,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一个破碎的、试图安慰他的笑容。
下一秒,在白止观撕心裂肺的、几乎冲破喉咙的“不——”声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像一片被秋风卷落的枯叶,轻飘飘地,向后一仰,坠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白止观扑到阳台边,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身影急速下坠,消失在视野里,然后,楼下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
世界,瞬间寂静无声。
白止观僵在阳台边,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涣散,仿佛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几秒钟后,他猛地转身,像疯了一样冲下楼,甚至等不及电梯,直接从楼梯滚了下去。
公寓楼下,已经有人围了过去,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白止观拨开人群,看到了他一生的噩梦。
宋年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洇开一滩刺目的鲜红。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垂下,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似乎还带着那一丝诡异的、安抚般的笑意。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年年……年年……”白止观跪倒在他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触他,却又不敢。他轻轻抱起他,将他的头搂在怀里,感受到的却是一片迅速流失的冰凉。
“不……不……你醒醒……你看看我……年年……”他语无伦次地低唤着,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宋年毫无生气的脸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离开你……求你醒过来……求你……”
他疯狂地释放出信息素,那冷冽的四季秋海棠气息以前所未有的浓度爆发出来,带着绝望的哀求和呼唤,试图唤醒他的Omega。可是,怀里的人,再也没有任何回应。那缕曾经与他交融的紫丁香气息,正在飞速消散,最终,彻底湮灭。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人想从他怀里接过宋年,被他野兽般猩红着双眼吼开。他死死抱着他的Omega,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彻底消失。
最终,在医护人员的强行安抚和注射下,白止观才被迫松开了手。他看着宋年被盖上白布,抬上救护车,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眼神空洞地跟着上了车。
医院抢救室的门关上,那盏红灯亮起,却只是走个过场。医生出来,遗憾地宣布,伤者因高处坠落,多脏器破裂出血,当场死亡。
死亡。
这两个字像最锋利的刀,瞬间将白止观劈成了两半。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困兽般的呜咽,最终变成了绝望的嚎啕大哭。他世界里的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