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褪去深海枷锁,披就光明之冕,从此自由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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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那被万丈海水过滤得如同朦胧薄纱般的光线,尚未完全透入深海王国塔汐尼亚最幽静的珍珠宫。然而,在这座属于二公主蒂雅·澜汐的寝殿内,小小的身影已然惊醒。
她不是被侍女唤醒,也不是被殿外巡逻卫兵规律的海螺号声惊扰,而是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暖而轻盈的悸动所唤醒。蒂雅睁开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面没有初醒的迷蒙,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扰了某种易碎珍宝的清醒。她没有立刻呼唤侍女,也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躺在由万年珍珠贝打造、铺着最柔软鲛绡的华美床榻上,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背后。
她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将一只手背到身后,纤细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寝衣,轻轻触碰肩胛骨下方的肌肤。
在那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实在的触感,如同沉睡的萤火,如同即将破茧的蝶蛹,正安稳地蛰伏在她的肌肤之下,与她血脉相连,与她呼吸相融。那不是幻觉,不是梦境残留的错觉。那个星光漫天神祇降临的夜晚,那对由琉璃蝶神亲手赐予的、名为“光明女神蝶”的光之翼,真的还在!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海流,瞬间冲刷过她幼小的心田。她忍不住在被窝里悄悄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偷藏了世间最甜美的蜜糖、生怕被发现的幼兽,将发烫的小脸深深埋进冰凉滑腻的珍珠枕里。即便如此,那微微上扬的、如同月牙般弯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心底澎湃的欢欣。这个秘密,像一颗被含在口中的、会发光的星星,让她整个胸腔都充满了明亮而私密的快乐。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对光翼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在她平静的肌肤下,传递出微弱的、如同雏鸟心跳般的回应。
这隐秘的喜悦,是她对抗即将到来的、名为“深海试炼”的未知恐惧的唯一铠甲。
然而,现实的钟声终究会敲响。
“公主殿下,您醒了吗?”殿门外,传来侍女轻柔却不容忽视的询问,声音比往日更显急促,“陛下与娘娘已在星辰大殿等候多时了,吩咐您醒来后即刻过去。”
所有的温暖,所有的欢欣,如同被极寒冰流瞬间席卷,冻结在她脸上那抹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容里。星辰大殿……即刻过去……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寒铁,砸在她心头。昨夜父母在床边那沉重而无奈的对话,关于预言,关于魔族幽冥船,关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海试炼”,再次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她慌忙收敛心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珍珠粉末馨香的空气,在心中急切地默念:“收起,快收起,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背后那温暖而实在的触感,如同月光退潮般,迅速变得稀薄、虚幻,最终彻底隐没于她的血脉与骨骼之中,再无痕迹可循。一股莫名的空虚感取代了之前的充盈,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来……来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刚睡醒的慵懒,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微微的颤抖被强行压在了喉咙深处。
寝殿门被推开,一列手持琉璃灯盏、捧着梳洗用具和华丽衣裙的侍女鱼贯而入。今日为她准备的,并非平日那些轻便柔软的常服,而是一件极其庄重、也极其束缚的深蓝色丝绒礼裙。裙摆上用银线绣满了繁复的潮汐纹路与巨鲸图腾,领口镶嵌着冰冷的深海蓝宝石,沉重的面料几乎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当侍女们为她一层层穿上这件“战袍”时,蒂雅只觉得那些精美的刺绣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道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在她幼小的身躯上,将她向着一个既定的、无法抗拒的命运拖拽。
她看着水晶镜中那个被打扮得如同一个精致人偶的自己,粉蓝色的长发被梳成一丝不苟的公主发髻,戴着小小的珍珠冠,额间的海神三叉戟印记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也比往日更加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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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大殿,今日空旷得令人心悸。
往日里侍立两旁的宫廷侍卫与官员们都不见了踪影,只有穹顶上那些模拟着星辰轨迹运行的夜明珠,在不安地明明灭灭,将有限的光线投下,又把巨大的阴影拉长,使得整个空间充满了摇曳不定的诡谲氛围。沧溟王与汐月王后并肩立于大殿中央的高台之上,身着最为隆重的黑底金纹帝王礼服与月白缀珠后袍,然而,那华美的衣饰却丝毫无法掩盖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沉重与疲惫。他们不像即将送女儿去接受试炼的王与后,更像两尊被无尽雨水冲刷、即将崩塌的古老神像。
大公主艾琳·澜汐紧紧依偎在汐月王后的身侧,她今天也穿上了正式的公主礼服,珊瑚色的裙摆像一朵萎靡的花。她的脸色苍白,嘴唇被自己无意识地咬出了一排深深的齿印,那双与蒂雅相似的海蓝色眼眸中,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与悲伤,她的指尖死死绞着自己的衣袖,将那昂贵的鲛绡面料攥出凌乱而深刻的褶皱。
在高台之下,分立着三位王国中最具威望、也最年迈的长老。他们手持象征着权力与古老知识的珊瑚古杖,杖首镶嵌着的硕大深海宝石,此刻正不受控制地散发着幽蓝色的、如同泪滴般的光晕,仿佛也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哀恸。他们低垂着眼睑,雪白的长须在幽光中如同凝结的冰霜,让人看不清他们眼中的情绪。
没有冗长的仪仗,没有喧哗的送行队伍,这过分的安静与简约,反而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蒂雅的心头,让她每向前走一步,都感到呼吸困难。
“笑笑……”汐月王后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声带被粗糙的沙砾磨损过。她缓缓步下高台,向蒂雅伸出了手。
那只手,曾经无数次在蒂雅被噩梦惊醒时,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曾经在她生病发热时,整夜整夜地握着她的手,传递着安心的力量;曾经在她学会第一个水系法术时,欣喜地抚摸她的头顶。此刻,却带着一种让蒂雅陌生的冰凉和细微得难以察觉的颤抖。
蒂雅犹豫着,将自己同样微凉的小手放入母亲的掌心。指尖相触的刹那,她几乎要以为母亲会像往常一样,立刻将她的手紧紧包裹,给予温暖。但这一次,母亲的手指只是僵硬地收拢,那力道不像是牵绊,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诀别。
沧溟王沉默地走到蒂雅的另一侧,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女儿完全笼罩。他没有看蒂雅,目光直视着大殿后方那条幽深的通道,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礁石。
艾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蒂雅身上,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更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条从不离身的珍珠项链,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三位长老无声地转身,手持古杖,在前方引路。他们沉重的步伐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条通往宫殿最深处的秘道,蒂雅从未涉足。墙壁上生长着发出幽蓝微光的古老苔藓,像无数只窥探命运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深海植物腐朽的气息,与珍珠宫其他地方的芬芳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交织成一首压抑的前奏。
秘道的尽头,是一个远比星辰大殿那个传送阵更加古老、更加巨大的石阵。巨大的黑色礁石上刻满了早已失传的符文,许多地方已经磨损,边缘布满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崩塌。石阵中心,幽蓝色的光芒正在不稳定地跳跃、闪烁,像垂死之人的脉搏。
没有言语,没有仪式。
汐月王后拉着蒂雅,沧溟王沉默地走在另一侧,艾琳和三位长老跟在后面,一行人径直踏入了那闪烁不定的光芒中心。
剧烈的空间扭曲感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传送都要强烈和不适。蒂雅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动。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母亲的手,仿佛那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当光芒散去,眩晕感逐渐平息,蒂雅睁开眼睛,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夺去了呼吸。
这里绝不是她想象中的试炼之地——没有阴森的洞穴,没有狰狞的怪物,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眼前是一片她连在最瑰丽的梦境中都不曾见过的海底仙境。
无边无际的七彩珊瑚林如同海底燃烧的盛大烟火,每一株珊瑚都在自主地散发着柔和而梦幻的光芒,粉的像朝霞,蓝的如深海,金的似熔岩,紫的若极光……它们层层叠叠,构成了一座迷离的水下森林。无数银色的、闪烁着磷光的小鱼,如同流动的星河,在珊瑚枝桠间欢快地穿梭嬉戏。柔软如绸缎的海草随着看不见的温暖洋流曼妙起舞,发出沙沙的、如同低语般的轻响。更远处,有成群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水母,像提着琉璃灯的精灵,在林中悠然巡游。连海水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花蜜般的清甜香气。
"好……好美啊……"蒂雅忍不住轻声惊叹,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她甚至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接住从一株粉色珊瑚上飘落下来的、如同雪花般的荧光孢子。
汐月王后没有回应女儿的惊叹,她只是更紧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握住了蒂雅的手,仿佛一松开,女儿就会消失在这片过于美好的幻境里。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女儿稚嫩的侧脸上,像是要将这一刻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
沧溟王的步伐却愈发沉重,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这片绚烂的景致,里面没有欣赏,只有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悲哀。他鎏金的靴履踏在铺满细碎宝石和发光珍珠的小径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碾碎了满地的星光。
艾琳依旧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父母身后。她不敢抬头看这片过于美丽的景色,仿佛那是一种罪恶的诱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裙摆上,集中在那串被她攥得滚烫的珍珠项链上,一遍遍地数着上面的珍珠,仿佛那是能带给她勇气的唯一念珠。
他们沿着这条由自然雕琢的华丽小径,缓缓向这片仙林的深处走去。
起初,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那种极致的、不真实的美好。然而,随着他们的深入,变化开始悄无声息地发生。
那些温暖明亮的珊瑚色彩,开始逐渐被一种幽深的蓝色和诡异的紫色所取代。原本欢快游弋的银色鱼群,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沉默的、拖着长长黑影的深海生物,它们迅速隐没在珊瑚的阴影里,留下一串无声的气泡。发光水母提着的"灯笼"光芒变得惨淡,如同风中残烛。海草舞动的姿态不再曼妙,反而带上了一种扭曲的、仿佛挣扎般的律动。那花蜜般的海水甜香,也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味道所覆盖。
温度的下降是明显的,海水变得刺骨的寒冷。
蒂雅心中的不安如同疯狂滋生的水草,再次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她抬起头,看向母后,发现母亲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最上等的珍珠,没有一丝血色。
"母后?"她怯生生地唤道,声音在这片愈发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汐月王后像是被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般,浑身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看着女儿那双清澈的、映照着周遭诡异蓝光的海蓝色眼眸,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海水吞没:"没事……笑笑,很快就……很快就到了。"
这个笑容和这句话,非但没有安抚到蒂雅,反而像是一把冰锥,刺穿了她最后一点侥幸。她开始真正地害怕起来。
小径终于走到了尽头。
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时,蒂雅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那一瞬间同时停止了。
前方,不再是珊瑚森林,不再有任何生命的光彩。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仿佛没有边际的深渊入口。
它像一道被强行撕裂在世界尽头的狰狞伤疤,横亘在所有人面前。深渊之内,是绝对的、纯粹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暗。那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旋转,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连目光投过去,都仿佛会被其攫取、撕碎。深渊的边缘,海水变得粘稠而冰冷,与身后那片尚存一丝余温的诡异珊瑚林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极致对比。
这就是……深海试炼的真相?
蒂雅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向后退缩,脊背重重地撞进了一个温暖而颤抖的怀抱——是母后。母亲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她,那拥抱紧得几乎让她窒息。
"不……我不要……我不要进去!"恐惧的浪潮终于冲垮了堤坝,蒂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开始用力挣扎。她不想去那里面,那黑暗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就是这一刻。
一股力量,轻柔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落在了她单薄的背脊上。
那推力来自她身后最信任的怀抱。她甚至能感受到母亲胸腔的震动,父亲沉重的呼吸近在咫尺。
"父——"
疑问被下坠的狂风撕碎。
坠落。
粉蓝色长发在黑暗中绽开成绝望的花。她向上伸手,指尖只触到冰冷的海水。父母的身影在泪水中扭曲,她看见——
父皇的手臂环住了艾琳颤抖的肩膀,将大女儿紧紧按在胸前。母后跪倒在地,双手环抱着艾琳的腰肢,把脸埋进长女的衣裙里。他们的背影在深渊边缘颤抖着,形成一道紧密的、将她隔绝在外的壁垒。
艾琳被父母紧紧包裹在怀抱中央,她的泪水落在母亲发间,她的手指揪着父亲的衣襟。
原来被推落的只有她。
原来需要安慰的是他们。
原来这场离别里,只有她是独自一人。
珍珠般的泪珠从她眼角飘散,在黑暗中划出晶莹的轨迹。那些泪珠映出上方相拥的三个人影,像一幅完美家庭的肖像画——只是画框外,还有一个正在坠落的她。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背后的蝶翼微微颤动,蓝金色的光芒如叹息般闪烁,最终沉入永恒黑暗。
也正是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边界,一个古老而空灵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万古的沉寂,直接在她灵魂的最深处响起,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悲悯:
“来吧……被爱背叛的孩子……”
这声呼唤,成为了压垮她意识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为了她坠入无边黑暗时,唯一的“欢迎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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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其实我说的甜是,只有笑笑离开帝国后是甜的……嘻嘻(♡˙︶˙♡)
作者૮₍ɵ̷﹏ɵ̷̥̥᷅₎ა
作者今天先更新一章
作者一会要是用空在更第二章,你们的作者正在被数学折磨着!
作者对了,大家可以评论给意见的,我很期待看到你们的意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