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京郊别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颜绾清在房中梳理了一下午的思绪,从时空错乱的震惊到对未知处境的茫然,待回过神时,窗外早已褪去白日的光亮,只剩点点星光点缀夜空。
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泛起一丝躁动,索性起身摸索着穿上鞋子。这古代的衣衫繁复,她摆弄了许久,才勉强将衣襟理好,系紧腰间的带子。推开门,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
别院极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草木葱茏。颜绾清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景致,不知不觉间便迷了路。正当她站在岔路口不知所措时,一阵悠扬的笛子声随风传来,曲调婉转,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竟让她莫名生出几分向往,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源头走去。
穿过一片盛放的花丛,花香萦绕鼻尖,前方的凉亭中,一道玄衣身影静静伫立。男子手持长笛,指尖轻动,悠扬的笛声便是从他手中流淌而出。颜绾清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道背影上——身姿挺拔,墨发随风微扬,明明是全然陌生的轮廓,心头却莫名窜起一丝熟悉感,让她一时怔在原地。
晚风拂过,旁边的灌木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颜绾清定了定神,抬脚想走上前看清男子的模样,脚下却不慎踩到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轻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凉亭中的男子瞬间惊觉,长笛骤停,猛地回头。那双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锐利的厉色,仿佛警惕的猎豹,可在看清不远处的颜绾清时,厉色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满目柔情。
“绾儿……又是在做梦吗?”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喃喃。
颜绾清心中满是疑惑,望着他脸上瞬息万变的神情,因距离稍远,没能听清他的低语,只看到男子迈开长腿,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玄色衣袍在夜色中划出淡淡的弧度,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似深情,似眷恋,又似带着无尽的怅惘。
玄衣男子的脚步沉稳,不过片刻便已走到颜绾清面前。他身形高大,周身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可那双看向她的眼眸,却依旧残留着未散去的柔情。
颜绾清还未从他骤然转变的神情中回过神,便见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她脑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想躲开,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传来:“殿下。”
是萧鸢!
男子浑身一震,猛地回神,目光瞬间从颜绾清脸上移开,转向声音来源。再回头看向颜绾清时,眼中的柔情已荡然无存,重新被冷厉覆盖,仿佛刚才那个满眼眷恋的人从未存在过。
萧鸢款步走来,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颜绾清轻轻挡在身后,随即对着男子微微躬身行礼,声音依旧柔和:“殿下,云简来了,此刻正在书房等候。”
男子微微颔首,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抬脚离开。玄色的衣袍在夜色中一闪,很快便消失在小径尽头,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墨香。
颜绾清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胸口,刚才那瞬间的张力,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她看向身旁的萧鸢,疑惑地问道:“他……”
萧鸢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一丝安抚:“绾绾,别多想,殿下他……只是认错人了。”话虽如此,她的神色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
萧鸢牵着颜绾清的手,将她带回先前的房间,烛火摇曳,映得屋内暖意融融。待关上房门,她才缓缓开口,轻声介绍:“绾绾,方才那位便是当今大祁的淮王,祁言安。他是当今陛下的第五子,太子的胞弟,只是素来不喜朝堂纷争,平日里要么驻守边关,要么便长居在这京郊别院中。”
颜绾清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中指上的粉戒,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抬眼看向萧鸢,语气带着几分好奇与疑惑:“阿鸢,你说淮王殿下认错了人,他……把我认成了谁?”
萧鸢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添了几分复杂,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颜绾清身上:“我也不知。准确来说,这世上没人知道。或许,那只是殿下臆想中的人吧。”
颜绾清越发不解,还想追问,却见萧鸢已然收了话匣子,摆了摆手道:“绾绾,时候不早了,你身子还虚,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萧鸢便转身准备离开。颜绾清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拉住她问个明白,指尖却在触到她衣袖的前一刻停住,终究还是缓缓放下,任由萧鸢推门而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颜绾清咬了咬嘴唇,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淮王眼中的柔情绝非作假,那般深情的目光中,又藏着怎样的故事?
而她看不见的地方,萧鸢并未走远,只是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目光落在纱窗上。烛火将颜绾清的影子映在纱上,纤细而孤单。萧鸢望着那道影子,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后便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融入了夜色之中。
此时的书房内,烛火跳跃,将祁言安的身影拉得颀长。他独自站在窗边,玄衣垂落,周身萦绕着一股与方才冷厉截然不同的寂寥,连烛火的暖意都无法驱散。
云简一袭青衣,背手立在他身后,身姿挺拔,神色沉静。“殿下,宁国公府同往常一样,并无异样。”他缓缓开口,回应着祁言安方才的询问。
“并无异样吗?”祁言安低声呢喃,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目光落在窗外皎洁的月色上。片刻后,他转过身,眸色已恢复清明:“云简,你即刻去一趟万法寺,我要见妙成法师。”
“是。”云简恭敬应下,没有多问,转身轻步退出书房,顺手合上了房门。
书房内瞬间只剩祁言安一人。他抬眼望向窗外,夜空澄澈,一轮圆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半块玉佩模样的挂坠,下方坠着一个形似铃铛的物件,却通体沉寂,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挂坠上,泛着淡淡的蓝光,温柔而朦胧。祁言安指尖轻轻抚摸着挂坠的纹路,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唇角渐渐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那笑容里藏着缱绻的思念,也藏着无人知晓的过往。
“绾儿,这次……会是你吗?”他轻声低语,声音被晚风裹挟,消散在寂静的书房中,唯有那半块挂坠,在月光下静静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