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3日,武汉的冬风裹着冷雨,拍在“方舱医院纪念墙”的玻璃上。张磊捧着一束白菊,站在刻着“2020 共渡”的石碑前——纪念墙就建在方舱旧址的广场上,玻璃柜里摆着防护服、额温枪、患者画的画,还有他当时用的那支笔。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也是方舱医院“纪念展”开展的日子。他刚把白菊放在石碑旁,就看到小敏穿着护士服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张医生!我刚下夜班,没迟到吧?”向日葵的黄,在冷雨里像团小小的火。
纪念墙前已经聚了不少人——李姐牵着小宝,手里攥着一张方舱的出院证明;陈锋举着相机,镜头对着玻璃柜里的奥特曼画;王大爷拄着拐杖,指尖摸着石碑上的字。小宝举着一朵纸折的白花,踮着脚往石碑上贴:“老师说,今天要纪念英雄。”
纪念展的玻璃柜里,摆着张磊当时穿的防护服——上面沾着消毒水的痕迹,还有患者用马克笔写的“加油”。旁边是一本翻烂的诊疗手册,页脚折着角,是他当时记录患者病情的本子。陈锋指着玻璃柜里的画:“你看,乐乐画的奥特曼,现在成展品了。”
画的旁边,贴着一张打印的聊天记录——是方舱时期,张磊和陈慧的对话:“乐乐今天上网课哭了,说想爸爸。”“告诉乐乐,爸爸打完病毒就回家。”李姐看着这段对话,抹了把眼睛:“当时我跟小宝也是这样,隔着屏幕说‘等妈妈’。”
小敏站在防护服前,指尖贴着玻璃:“我当时总穿这种防护服,每次脱下来,身上都是汗印子。有次张医生你脱防护服,头发都能拧出水,还笑着说‘就当洗桑拿了’。”
张磊想起封城最严的那几天,方舱的空调坏了,他穿着防护服值夜班,汗顺着脊背往下流,把里面的白大褂都泡透了。当时小敏给他递了瓶冰水,说“张医生你快擦擦”——那瓶冰水,是后勤组省下来的。
“记得,”张磊笑着点头,“后来空调修好了,你还说‘终于不用洗桑拿了’。”
王大爷拄着拐杖,走到一本患者日记前——日记是他写的,上面记着“2月15日,雪,张医生给我送了碗热粥”“3月1日,晴,我的核酸转阴了”。他指着日记里的字:“这都是我实打实的日子,现在看着,跟做梦似的。”
陈锋举着相机,对着纪念墙拍个不停:“我要把这些都拍下来,放在店里的墙上。让来吃饭的人都知道,武汉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忽然蹲下来,对着小宝说:“你长大要记得,2020年的武汉,有很多人在拼命保护你。”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头,把纸折的白花贴得更紧了:“我知道,爸爸说,张叔叔是英雄。”
冷雨越下越大,纪念墙前的人却越来越多。有个穿校服的姑娘,把一束白菊放在石碑前,对着玻璃柜里的防护服鞠了一躬;有个大爷,把自己写的诗贴在纪念墙上,字里写着“方舱灯火暖,春归武汉城”;有个妈妈,抱着孩子,指着乐乐的画说“你看,这个奥特曼是医生叔叔变的”。
张磊看着这些人,忽然觉得“铭记”不是沉重的负担,是这些白菊、这些诗、这些鞠躬——是把那些熬过来的苦,变成往后日子里的“惜”。他想起方舱的夜晚,自己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灯,总想着“这日子要记一辈子”;现在站在纪念墙前,看着这些鲜活的人,才明白:所谓“铭记”,是把防护服上的汗印子,变成向日葵的黄;是把日记里的苦,变成月饼的甜;是把隔着屏幕的牵挂,变成此刻能握住的手。
雨停的时候,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纪念墙镀了层金边。大家起身告别,小敏把向日葵塞给他:“张医生,这花你带回家,乐乐肯定喜欢。”李姐塞给他一包刚烤的红薯:“趁热吃,暖身子。”陈锋塞给他一张照片:“这是我拍的纪念墙,你留着。”王大爷塞给他一个纸折的白花:“留个念想。”
张磊抱着怀里的东西,往家走。怀里的向日葵还带着雨珠,红薯的香裹着纸花的软,在风里飘。路过江汉路时,他看到热干面摊前排着长队,老板举着漏勺喊“多放萝卜丁”;奶茶店的店员把“买一送一”的牌子摆出来,姑娘们举着奶茶拍照;连公交站的长椅上,都坐着两个下棋的老头,棋盘边放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
这些烟火气,都是“铭记”的重量——不是沉在心里的苦,是捧在手里的甜。他想起方舱的清晨,自己穿着防护服走进病房,看到的是一张张发灰的脸;现在走在阳光下,看到的是一双双发亮的眼。那些防护服上的汗、日记里的字、隔着屏幕的牵挂,都变成了此刻的热干面香、奶茶甜、下棋老头的笑。
到家楼下时,乐乐已经举着伞等在单元门口。孩子扑过来,抱着他怀里的向日葵:“爸爸!这花好漂亮!”陈慧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红薯:“刚烤的吧?我给你盛碗粥。”
张磊看着怀里的向日葵,看着乐乐发亮的眼,看着陈慧舒展的笑,忽然觉得:所谓“铭记”,从来不是把苦刻在心里,是把那些熬过来的日子,变成此刻能握住的暖——是向日葵的黄,是红薯的香,是孩子的笑,是每一个能安稳吃饭、能踏实睡觉的日子。
而那些铭记的重量,终将变成往后日子里,最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