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简熙准时打开了直播。
几乎是在开播的瞬间，等待已久的粉丝们便蜂拥而入，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像坐上了火箭，飞速攀升。弹幕滚动得快到几乎看不清。
【来了来了！我命运般的老婆！】
【熙熙晚上好！今天玩什么？】
【老婆今天也好美，舔屏！】
【前面的穿条裤子吧！熙熙明明是我老公！】
【简宝，妈妈爱你！】
简熙随意地捋了把额前有些微湿的碎发，刚结束一局游戏，手指还带着点亢奋的余温。他瞥了眼弹幕，那双被粉丝称为“看垃圾都深情”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清冷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谁是你老婆？乱叫的扣一百分。”
弹幕顿时笑作一团，更多的“老婆”和“老公”混杂着礼物特效，铺满了屏幕。
他今天没怎么打扮，穿了件简单的纯白T恤，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疏离感，反倒透出一种邻家少年般的干净。但即便如此，他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依旧扛住了直播镜头最原始的考验。
“今天不播游戏了，刚输了一局，气不顺。”他往后靠在电竞椅上，顺手捞过蜷在他腿边打盹的元宝，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咪的下巴，“随便聊聊天，连麦看看。”
元宝是只橘猫，被他养得珠圆玉润，此刻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眯着眼享受。另一只三花猫招财，则优雅地蹲在电脑显示器上方，尾巴垂下来，像个矜持的监工。
【好好好，听老婆的！】
【连麦！快连麦！想看熙熙怼人！】
【简老师，请开始你的毒舌表演！】
【猫猫！是元宝公公！快让妈妈亲亲！】
简熙登录的是平台的一个小号，专门用来随机连麦或者找朋友闲聊，避免被太多不熟悉的粉丝拥堵。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好友列表里，一个名叫“林牧”的ID正好在线。
他点了连麦申请，对方几乎秒接。
“喂喂喂？简熙？！” 林牧开朗又带着点夸张的声音响起，“哎哟我去，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人家居然主动连我？”
林牧是个搞笑类主播，性格活宝，和简熙关系不错，是少数能经受得住他“剧毒”吐槽的朋友之一。
简熙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闲得。”
“得，我就是您老的解闷工具人呗？”林牧笑嘻嘻地说，“兄弟们，把‘工具人’打在公屏上！”
两人的粉丝纷纷互动起来，直播间气氛轻松热闹。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从最近平台的新活动，吐槽到某个主播的翻车现场。简熙话不算多，但每每开口，总能一针见血，噎得林牧哇哇大叫，弹幕则是一片“哈哈哈”和“简老师杀疯了”。
聊了大概十几分钟，林牧那边似乎有粉丝在给他发私信提建议。他看了几眼，突然说道：“哎，简熙，光我们俩聊多没意思，我再拉个人进来，三连麦热闹点？”
“随你。”简熙无所谓地应着，低头专心撸猫，元宝被他揉得翻出了软乎乎的肚皮。
林牧那边操作了几下，似乎在邀请人。就在这时，简熙直播间的弹幕风向，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起初，只是一两条零星的留言：
【拉沈泽宁老师吗？】
【哇，是那个跳舞很厉害的沈老师？】
很快，这样的弹幕越来越多，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逐渐汇聚成一股小小的潮流。
【把沈泽宁老师拉进来！】
【想看成熙和沈老师连麦！】
【沈泽宁！沈泽宁！】
【拉沈老师+1！】
这些弹幕在飞速滚动的评论区里并不算最显眼，但重复的频率越来越高，终于引起了简熙的注意。
他抬起头，看向摄像头，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纯粹的、未经掩饰的疑惑。他微微蹙起眉，像是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沈泽宁？
谁？
他做主播这一年，凭借惊人的颜值和独特的“毒舌美人”风格迅速蹿红，平台里大大小小的主播，就算不熟悉，名字也多少听过。但这个“沈泽宁”，在他的记忆库里，确实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粉丝们还在刷，那股热情劲儿，仿佛这个“沈泽宁”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简熙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好奇心的人。他打断了林牧那边还在等待连麦接通的絮叨，直接开口，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天然的冷淡，清晰地传遍了两个直播间：
“等一下。”
他顿了顿，成功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沈泽宁是谁？”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沈泽宁刚刚结束了一场为期三小时的舞蹈集训。他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汗水和疲惫，穿着舒适的灰色家居服，坐到了电脑前。
虽然今天的直播时长已经凑够，但他习惯在睡前再开一会儿播，和守候的粉丝聊聊天，或者随便放点音乐，跳几个简单的舞蹈片段当作福利。
他的直播间在线人数稳定在几千人，不算多，但都是真心喜欢他的老粉。弹幕节奏舒缓，大家像老朋友一样闲聊着。
【沈老师晚上好！今天训练辛苦啦！】
【宁宁头发好像还有点湿，快去吹干，别感冒了！】
【哥哥今天穿这件灰色的衣服好软，想抱！】
【等下会跳舞吗？想看成最近超火的那个《Trouble Maker》！】
沈泽宁看着弹幕，温柔地笑了笑，拿起毛巾又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发梢：“还好，不辛苦。跳舞的话……等会儿看看吧，今天有点累，可能跳不动了。”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和得像春日里的暖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时，屏幕中央弹出了一个连麦邀请——来自“林牧”。
沈泽宁和林牧有过几次接触，算不上熟络，但印象里是个挺有趣的人。他有些意外，但还是顺手点了接受。
“喂？林牧老师？” 他礼貌地开口。
“哎！沈老师！晚上好晚上好！” 林牧的大嗓门立刻传了过来，“没打扰你吧？我跟简熙在这儿连麦呢，想着人多热闹，就把你拉进来了！”
简熙？
沈泽宁微微一怔。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平台现象级的新人王，以惊人的速度崛起，颜值和话题度都是顶级的。他偶尔在首页推荐或者热门视频里看到过简熙的剪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张无论从哪个角度挑都无可挑剔的脸，以及那双看人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和疏离感的眼睛。
那样一个站在流量顶端的人，和他几乎是两个世界。
沈泽宁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清晰地听到连麦那头，传来一个清冷又带着点疑惑的年轻男声，清晰地问道：
“等一下。”
“沈泽宁是谁？”
……
一瞬间，沈泽宁感觉自己脸上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一下。
尽管隔着网络，尽管知道对方可能只是无心一问，但那句话里的陌生感，还是像一根极细小的针，轻轻在他心口扎了一下。不疼，但存在感鲜明。
他直播三年了，一直不温不火。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主播，但也从未如此直接地，从一个同行——尤其是如此炙手可热的同行——口中，听到这种完全不加掩饰的“不认识”。
直播间他的粉丝们也听到了这句话，弹幕立刻炸了锅：
【？？？简熙是谁啊这么拽？】
【不认识我们沈老师？他首页推荐没上过吗？】
【啊啊啊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沈老师好可怜！】
【也不能怪简熙吧，他火得太快了，可能真没注意过……】
【我们宁宁跳舞那么好！凭什么不认识！】
沈泽宁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他不是玻璃心的人，在这个行业里待久了，早就学会了坦然面对各种情况。他甚至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看吧，沈泽宁，你还是不够努力，不够显眼。
他对着麦克风，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丝毫尴尬或不满，主动打招呼道：“简熙老师，你好。我是沈泽宁，一个跳舞的主播。”
……
简熙这边，在问出那句话后，他也立刻意识到可能有些不妥。倒不是后悔，只是觉得或许有点太直接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声音。
不是那种刻意搞怪的，也不是那种油滑世故的，更不是那种故作深沉的。
那声音很低，很干净，像山涧清泉流过溪石，温和又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透过电流传来，莫名地有点……好听。
与此同时，林牧也赶紧打圆场，把沈泽宁的直播间画面切了进来。
屏幕上，瞬间分成了三块。林牧挤眉弄眼的大脸，简熙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以及……第三格画面里，那个穿着灰色家居服，头发微湿，面容清俊温和的年轻男人。
他的长相不是简熙这种带有攻击性的精致漂亮，而是更偏向于清秀干净，眉眼舒展，鼻梁挺直，唇形很好看。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直播间明亮的灯光下，他露出的耳朵轮廓，正透着非常明显的、可爱的粉红色。
是因为刚才被质疑了，所以在害羞？
简熙的目光在那双红透的耳朵上停留了半秒。
“你好。” 简熙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至少没有了刚才那种纯粹的陌生感。他顿了顿，出于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想要弥补刚才那点“失礼”的心态，又难得主动地补充了一句，目光落在对方微湿的头发上，“刚洗完澡？”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连林牧都愣了一下。
沈泽宁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下意识地抬手又碰了碰自己的发梢，老实回答：“嗯，刚训练完。”
他这一动，那双红耳朵在镜头前更显眼了。
简熙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疯了：
【啊啊啊老婆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问刚认识的男人这种问题！】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这是高冷简熙会问的话？】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你们看沈老师的耳朵！红得能滴血了！】
【哈哈哈沈泽宁老师好纯情啊，这就害羞了？】
【熙熙：主动出击！沈老师：我慌得一匹！】
林牧看着两边直播间爆炸的弹幕，眼睛一亮，敏锐地嗅到了流量的味道。他立刻夸张地叫起来：“哎哟喂！简熙你不对劲！你居然关心起别的男人洗没洗澡了？说！是不是看我们沈老师长得帅，动凡心了？”
沈泽宁被林牧这话说得更加窘迫，耳廓的红晕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他连忙摆手：“林牧老师你别开玩笑了……”
简熙却只是淡淡地瞥了林牧一眼，用他惯常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回击：“你以为谁都像你，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我只是提醒他，头发不吹干容易偏头痛。”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竟然很有说服力。
沈泽宁闻言，倒是很认真地点点头：“谢谢简熙老师关心，我待会儿就去吹。”
他的认真和礼貌，让简熙难得地产生了一丝“欺负老实人”的微妙负罪感。
三连麦的气氛，就在这种微妙又古怪的节奏中继续了下去。大部分时间是林牧在插科打诨，沈泽宁温和应答，而简熙则偶尔毒舌一句，目标通常是林牧。但只要简熙一开口，沈泽宁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看过来，然后那双好不容易褪下去一点颜色的耳朵，又会悄悄泛红。
这个小小的、持续的反应，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简熙的好奇心。
连麦接近尾声，林牧提议来个结束互动：“来来来，最后一把PK玩玩？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平台PK，通常是主播之间通过粉丝刷礼物比拼积分，用来刺激消费和增加互动的手段。
沈泽宁有些犹豫，他家的粉丝战斗力不算强，而且他不太喜欢这种带有比较性质的环节。
简熙却没什么所谓：“行啊。”
PK开始。
简熙这边，礼物几乎是从一开始就呈现碾压态势。各种华丽的特效层出不穷，积分条飞速增长，很快就将沈泽宁那边远远甩开。
沈泽宁的粉丝也在努力，但力量悬殊，他的积分增长缓慢。他本人倒是很淡定，一直温和地说着：“大家量力而行，喜欢看就好，不用刷礼物的。”
倒计时还剩最后一分钟。
简熙百无聊赖地看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瞥了一眼旁边画面里，沈泽宁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嘴角带着惯有的、温和的笑意，并没有因为被碾压而流露出任何不满或焦急。
忽然，简熙移动鼠标，点开了礼物列表。
在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十秒，胜负已毫无悬念的时候，他选中了一个价值不菲的“梦幻城堡”，在沈泽宁的直播间，点击了赠送。
轰——！
华丽的城堡特效在沈泽宁的直播画面上炸开，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他本已停滞不前的积分条，猛地向前蹿了一小截。
整个直播间都静了一瞬。
连林牧都惊呆了：“卧槽！简熙你……你跑对面刷礼物？！你这是什么操作？”
沈泽宁彻底愣住了，他看着那个突如其来的、来自“简熙”ID的昂贵礼物，一时之间忘了反应，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惊讶和不知所措无比真实。
简熙看着他那副呆呆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声音依旧是冷的：“手滑。”
说完，他也不等林牧和沈泽宁反应，直接退出了连麦。
他的直播间画面，恢复了只有他一个人的状态。
弹幕已经彻底失控，全是问号和“手滑？？？”。
简熙无视了狂刷的弹幕，低头抱起不知何时醒来的元宝，把脸埋进猫咪温暖柔软的肚皮里，深深吸了一口。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刻，驱使他的，或许有那么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不想让那个人输得太难看的念头。
以及，那双红透的耳朵，确实……有点可爱。
他抬起头，恢复了那副高冷的样子，对着麦克风说：“今天播到这里，下了。”
不顾粉丝们的哀嚎和追问，他干脆利落地关闭了直播。
房间陷入安静，只剩下元宝满足的咕噜声。
简熙靠在椅背上，望着已经变黑的电脑屏幕，眼前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穿着灰色家居服，耳朵通红，眼神温和又带着点无措的影像。
沈泽宁……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一次，不再是陌生的疑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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