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手指悬停在冰冷的空气中,距离那片小小的白色药片只有毫厘之遥。沈逾痛苦的喘息声近在耳边,像拉破的风箱,每一次抽气都带着濒死的挣扎。月光勾勒出他蜷缩的身影,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救他?
还是……顺势而为?
这两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交战。救他,意味着延续这场令人窒息的囚笼生活,意味着笙笙要继续承受他那扭曲沉重的“爱”,也意味着她将继续被困在这个谎言与算计编织的巨网中。而顺势……那片无名的药片,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所有人都“解脱”的机会。弹幕说过,他的假死是为了锻炼笙笙,那如果假死变成真死呢?是不是一切就简单了?
她仿佛能看到笙笙哭泣的脸,也能看到自己拿到遗产后远走高飞的“自由”。混混出身的那点狠戾,在这一刻被放大,诱惑着她做出黑暗的选择。
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药片的瞬间,沈逾的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痉挛,他捂在胸口的手无力地滑落,露出了衬衫领口下的一小片皮肤。那里,挂着一根极细的银链,链子上拴着的,不是名贵的珠宝,而是一颗用廉价塑料珠子串成的、歪歪扭扭的彩色小星星——那是笙笙前几天在手工课上做的,兴高采烈地非要给他戴上,当时沈逾虽一脸嫌弃,却也没有摘下来。
那颗稚拙、粗糙的小星星,在清冷的月光下,刺痛了林薇的眼睛。
她想起了笙笙把画递给她时亮晶晶的眼神,想起小姑娘在她怀里寻求安慰时的依赖,想起沈逾看似冷酷却暗藏关切的细微调整……这个家是扭曲的,但笙笙是无辜的。如果沈逾真的死了,无论真假,对笙笙的伤害都是毁灭性的。而她林薇,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她还有底线,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在乎的人下此毒手,哪怕只是“不作为”的间接伤害。
那股狠劲如潮水般退去。她猛地收回手,不再看那片药,而是迅速起身,冲出门外,压低声音却足够清晰地呼喊:“忠伯!快叫医生!少爷出事了!”
寂静的老宅瞬间被惊醒。脚步声、询问声、压抑的惊慌失措声迅速由远及近。忠伯第一个冲了进来,看到地上的沈逾,脸色骤变,立刻上前采取急救措施。家庭医生也很快赶到,专业的抢救有条不紊地展开。
林薇退到角落,看着众人围住沈逾,给他吸氧、注射药物。没有人注意到地毯上那片不起眼的白色药片,它在混乱中被不知谁的脚踢到了沙发底下。
在医生和忠伯将沈逾抬上床,情况暂时稳定后,林薇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回到自己冰冷的卧室,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仍在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后怕。就在刚才,她距离深渊只有一步之遥。
第二天,沈逾的病情似乎稳定了下来,但需要静养,谢绝了一切探望,连笙笙也只能在门口看一眼。宅邸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仆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忠伯看向林薇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似乎有感激,但更深处的,是一种更深的审视。他或许在怀疑,林薇为何会“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
林薇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履行着陪伴笙笙的职责。只是她更加留意沈逾房间的动静,也更加留意任何可能出现的、非常规的药物。
几天后的下午,她正陪着笙笙在花园的阳光房里认植物图卡,忠伯走了过来,对笙笙慈祥地笑了笑,然后转向林薇,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少奶奶,少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又去书房。林薇的心微微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还是遗嘱的事被他察觉了?
她安抚好笙笙,跟着忠伯再次走向那间充满压迫感的书房。这一次,门是紧闭的。忠伯为她打开门,自己却留在门外,并轻轻将门带上。
书房里,沈逾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后,而是坐在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憔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地里的寒星,直直地射向走进来的林薇。
他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低哑,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同样的问题,在庆典之后,他问过。但这一次,语境和意味截然不同。林薇知道,他问的不是灯架,而是那片药,以及他发病时的状态。
林薇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完全撒谎,而是说出了部分真相,这是她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辞:“我看到您倒在地上,很痛苦。”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本来想看看您是否需要帮忙,但您看起来……情况很不好,所以我立刻去叫了忠伯和医生。”
她刻意模糊了看到药片的细节,将发现他的时间点提前,强调了自己“立刻求救”的行为。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试探。
沈逾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毛毯的边缘,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反应很快。”这不是夸奖,更像是一种陈述。
接着,他话锋一转,问了一个让林薇毛骨悚然的问题:“如果那天晚上,你发现我身边有药,但你不确定那是什么药,你会怎么做?”
林薇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知道了!他一定察觉到了药片的存在!他甚至可能在试探她当时的真实想法!
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大脑飞速运转。否认看到药片?风险太大,如果他真有证据,那就是不打自招。如实说犹豫过?那等于承认自己有过恶念,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石火之间,她做出了选择。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向沈逾,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坚定:“我会把药片捡起来,立刻拿去问医生。不确定的东西,绝不能乱用。尤其是在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稍微加重了“乱用”两个字。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既符合一个“尽责”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该有的反应,又巧妙地避开了自己当时的真实挣扎,甚至暗含了对沈逾可能乱用药物的担忧。
沈逾深邃的眼眸盯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一遍。书房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高深莫测。
就在林薇几乎要撑不住这沉重的压力时,沈逾忽然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风:“很好。”
很好?这是什么意思?是相信了她的说辞?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下周末,笙笙的外祖父家有个晚宴,点名要你和笙笙一起去。”
林薇一怔。笙笙的外祖父家?那就是沈逾已故妻子的娘家,也是本市的另一个显赫家族——苏家。沈逾与苏家关系一向冷淡,甚至可以说有些紧张,尤其是在苏家女儿(笙笙的生母)病逝后。苏家一直对沈逾颇有微词,认为他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女儿。现在怎么会突然邀请她和笙笙?
“我?”林薇下意识地问,“我去合适吗?”她这个身份尴尬的续弦,在沈家尚且不被正视,去苏家那种场合,岂不是自取其辱?
“不合适。”沈逾的回答冷酷而直接,“但你必须去。”他转过头,目光再次锁定她,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命令的决断,“带上笙笙,去露个面。让苏家的人看看,笙笙过得很好。”
林薇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这是一场秀,一场做给苏家看的秀。沈逾是要借她和笙笙,向苏家传达一个信息:笙笙在沈家很好,有“母亲”照顾,你们不必也无权过多干涉。这或许是为了防范苏家在他“死后”以照顾外孙女为名,插手沈家事务?
弹幕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修罗场预警!苏家可不是好惹的!】
【沈狗这是要把后妈推出去当挡箭牌啊!】
【苏家一直觉得是沈狗克死了他们女儿,这下有好戏看了!】
【后妈混混出身,能应付得了那种场合吗?】
【感觉是沈狗对后妈的又一次考验!】
“我……需要做什么?”林薇压下心中的波澜,问道。她知道,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照顾好笙笙,别让她受委屈。”沈逾的语气平淡,“至于苏家的人,他们说什么,你听着就好。不必争辩,也不必讨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薇知道,那绝不会是一个轻松的夜晚。苏家的刁难、宾客的审视、以及她自身尴尬的立场,都将让她如坐针毡。
“如果……他们问起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呢?”林薇追问,比如关于她和沈逾的关系,关于笙笙的教育,甚至关于沈逾的身体状况。
沈逾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那就让他们问。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沈太太,是笙笙的母亲。这就够了。”
沈太太……母亲……这两个称呼从沈逾口中说出来,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他从未承认过她的身份,此刻却要她以这个身份去面对最苛刻的审视。
林薇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一场沈逾为她设定的、她无法拒绝的考验。她看着沈逾苍白而冷漠的侧脸,心中那个疑问越来越大:他一步步将她拖入这个漩涡中心,究竟是想让她成为笙笙的盾牌,还是想看看她这块“磨刀石”,到底能承受多大的压力?或者,两者皆有?
而苏家的晚宴,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