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院子,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清晰地道出,边伯贤脸上那点极淡的弧度似乎深了一丝。
他并不意外,若她连他是谁都猜不出,那反倒让他失望了。
“看来,边某在这深宫里,也算有几分虚名。”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目光却依旧锁在姜元初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姜元初握紧袖中的簪子,“边大人夜半来访,总不至于是来凭吊故人,或是专程来夸我胆识的。”她直接挑明,不想再绕圈子。
跟这种人打交道,虚与委蛇恐怕占不到便宜。
边伯贤向前又迈了一步,这一步,让他完全暴露在月光下,也离姜元初更近了些,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殿下快人快语。”他停下脚步,声音压得低了些,“那边某便直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破败的院落,最后落回姜元初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同情或怜悯。
“殿下想离开这冷宫吗?”他问,不等姜元初回答,又继续道,“想拿回属于公主的尊荣吗?想……查清丽妃娘娘当年的冤情,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吗?”
离开冷宫,拿回尊荣,为母妃报仇……这是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全部信念。
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交易味。
姜元初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边大人想说什么?”
“合作。”边伯贤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边某可以助殿下离开此地,在宫中立足,甚至……走得更远,而殿下,”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只需在必要的时候,成为边某在这宫墙之内的一双眼睛,一个……盟友。”
合作?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要和她这个冷宫弃女合作?图什么?她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边大人位高权重,麾下能人辈出,”她声音冷涩,“何需我一个无权无势、朝不保夕的废人做盟友?这交易,听起来像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她顿了顿,“边大人为何要帮我?或者说,边大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不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更不信一个疯子恶魔会是善心大发的好人。
边伯贤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能在冷宫活下来,并且……”他目光再次意有所指地扫过墙角,“用那种方式解决问题的人,岂会是寻常废人?边某需要的是真正的助力,而非唯唯诺诺的傀儡。”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至于为何是殿下……或许是因为,你我从某种意义上看,皆是这深渊中人,孤身一人,脚下是悬崖,身后无退路。”
他微微前倾,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说出了那句关键的话:“既在深渊,互为人梯,方能窥见一线天光。”
互为人梯……
这四个字赤裸,冰冷,却又真实得可怕。
是啊,这深宫就是深渊,她和他,不过是想爬上去的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但,这仍然不够。
动机呢?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边大人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姜元初没有半分松动,“可我凭什么信你?若你只是想找一把好用的刀,用完即弃,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信任?在这地方是最可笑的东西。
边伯贤静静地看着她,对于她的步步紧逼,似乎并不恼怒,反而像是更添了几分兴味。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颜色陈旧的香囊,布料已经褪色,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绣的图案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似乎是某种异域的花样。
看到那个香囊的瞬间,姜元初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母妃的香囊!母妃生前最爱的一个,说是从故国带来的,后来随葬了……怎么会在他手里?!
边伯贤将姜元初剧烈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筹码已经摆上了台面。
他没有把香囊递过去,只是捏在指间,声音平稳无波:
“丽妃娘娘当年之事,并非简单的妃嫔争风吃醋,巫蛊,或许只是个由头。这香囊,是边某从一处……故纸堆里偶然所得,殿下若有意,或许它能提醒你,边某今日提出的合作,并非全然无的放矢。”
他没有明说香囊来源,也没有给出任何确凿证据,但这已经足够了。
一个随葬之物出现在他手中,本身就意味着,他可能真的触碰到了当年那桩冤案的某些隐秘角落。
这是诱饵,一个姜元初无法拒绝的诱饵。
姜元初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小小的香囊上,母妃冤死的画面,八年的冷宫凄苦,以及对真相的渴望,在这一刻几乎要将她淹没。
边伯贤抛出的,不仅仅是离开冷宫的希望,更是揭开母亲死亡谜团的钥匙!
合作?互为人梯?
她抬起眼,看向边伯贤,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渴望,以及深不见底的警惕。
院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