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任由铃铛传来的信息流冲刷自己的认知。
他看到了那条望不到尽头的漆黑长河——“黄泉”。河水死寂无波,浓稠得化不开,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
可偏偏就是这片死水,竟是一切“情念”的最终归宿与起点。它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无声映照着阳世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同时也是滋养对岸那片浩瀚花海的唯一源泉。
他的“视线”跨越这令人心悸的冥河,抵达对岸那片浩瀚无垠的花原。
刹那间,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忘记了呼吸。
赤色、白色、粉色、黄色的彼岸花在永恒不变的月色下无声摇曳,连绵成海,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它们美得诡异,美得惊心动魄,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莹莹的微光,共同构成了一片绚烂而死寂的奇景。
更让他心神俱震的是,他清晰地感知到,每一株花都并非单纯的植物,它们承载着的,是一段段已然终结的情感因果。
——炽烈燃烧后熄灭的爱情,肝胆相照后逝去的友情,血浓于水却被迫割舍的亲情,或是更复杂的、纠缠不清的执念、幽怨与刻骨仇恨。这里,是世间情感的坟墓,也是档案馆。
他的“视线”扫过花海,看到了维护此地秩序的身影:身着月白长袍的“渡厄使”,是这里的清道夫,默默净化着那些受损、扭曲的情念。
穿靛蓝劲装的“花令御史”,步伐整齐地巡视,确保每一株花都安守其位。
而三位身着玄色官服、气息威严的“因果判官”,则端坐于高处,审理着最为复杂难解的情念纠葛。
而源羡,正是执掌这一切的“天命情官”,彼岸之主,黄泉的守护者。这个认知让萧逸尘心头巨震。
然而,下一秒,强烈的预警感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
在花海的最尽头,一片区域的花几乎全变成了不祥的、似被墨汁浸透的黑色!那是无数怨念与世间腐朽凝聚而成的“黑彼岸”。
它们扭曲地蠕动着,正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侵蚀着周边尚且正常的花海,甚至试图将扭曲的根系探过黄泉!
所谓的“缝隙”,正是现实世界与这片花原之间的壁垒出现的裂痕。
当特定的周期——“花潮”(彼岸花力量达到周期顶点)来临之时,如果这些“缝隙”得不到修复,这片“黑彼岸”的恐怖力量将彻底冲垮两个世界的界限,将他所熟悉的人间化为炼狱!
而他额间灼热的“灵印”、怀中那枚为他挡劫而破碎的玉坠、以及他能唤醒并执掌“九转音铃”的独特资质,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他无法再否认的事实——
他萧逸尘,与这片彼岸之地、与那位强大的彼岸之主源羡,有着跨越轮回的极深渊源。他,就是修复缝隙、平衡阴阳、阻止那场灭世灾厄的关键“钥匙”!
萧逸尘“那我的父母……是什么身份?!”
萧逸尘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们留给他的玉坠绝非寻常之物,他们是否也知晓这个世界的“真实”?他们的早逝,难道也与这一切有关?
庞大的信息流几乎撑爆他的脑袋,带来阵阵针刺般的痛楚,但也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眼下的处境——这已经不是能不能逃避的问题了。
而是从他出生,或者说从他某一世开始,他就已经身在局中,如今更是被推到了风暴的中心,无处可逃。
就在他强忍着头痛,试图消化这颠覆一切认知的信息时,一直安静悬浮在他面前的九转音铃,突然毫无征兆地自主飞向阳台方向,铃身光芒大盛,将他这间小小的公寓映照得如同白昼!
他放在阳台、准备明天丢弃的旧纸袋,袋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扯开。
官仕源羡“吾主。”
源羡那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官仕源羡“看来汝已初步知晓此世之‘真实’。”
萧逸尘猛地抬头,只见阳台玻璃门外的夜空中,月光如水,那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正由无数细碎的光点汇聚,缓缓凝聚成形。
银发如瀑,古装赤足,宽大的衣袂在夜风中猎猎翻飞,其上传来的威压与古老气息,与他身后现代化的都市夜景形成了荒谬而骇人的对比,恍若来自异界的神魔,突兀地嵌入了他的现实。
官仕源羡“此界存亡,汝之抉择,至关重要。”
源羡的声音带着亘古的威严,那双暗红色的眼眸穿透玻璃,精准地凝视着他,里面除了化不开的万年孤寂,更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沉重无比的珍重。
萧逸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清醒,努力与那双非人的眼眸对视。
萧逸尘“你说你等了我九千多年?为什么?我……是谁?”
他一口气问出心中最大的谜团。
源羡并未直接回答,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对着他,缓缓伸出了那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一个邀请的姿态。
官仕源羡“言语苍白,难述万一。汝可愿随吾一行?亲眼见证汝之记忆,与吾之……牵绊。”
萧逸尘看着那只悬于空中、好似等待了万年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微微发热、传来鼓励情绪的铃铛。
强烈的好奇心与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莫名的吸引力,最终战胜了理智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那只冰冷彻骨的手。
下一刻,天旋地转,周遭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