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外调查归来的夜晚，调查兵团总部总是被一种压抑的寂静笼罩。损失的数字不仅仅是报告上的墨迹，更是食堂里空出的座位，和走廊上再也听不到的脚步声。
你推开医务室的门，消毒水与血腥气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作为兵团内为数不多受过系统医疗训练的人，处理伤患是你的职责，也是你选择的战斗方式。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利威尔兵长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脱去了半边沾染了污秽的自由之翼外套，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正缓缓渗着血。他眉头微蹙，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但在你进来时，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依旧立刻锁定了你。
“兵长。”你颔首示意，迅速拿起干净的纱布和清水走到他身边。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你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动作熟练而轻柔，尽量避免增加他的痛苦。他很强，但并非不会痛。你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水声和彼此的呼吸声。你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却能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落在你的发顶。
“……这次，活下来多少新兵。”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壁外风沙磨砺后的沙哑。
你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十七个新兵，回来了九个。”
又是一阵沉默。你拿起针线，准备缝合。这是最痛的时刻。
“啧。”他发出一个惯有的、不耐烦似的音节，但手臂肌肉却放松下来，配合着你的动作。“小鬼们总是这样，要么急着送死，要么被吓破胆。”
“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活下去’本身，就是最需要勇气的事情。”你轻声回应，针尖利落地穿过皮肤。
他似乎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缝完最后一针，敷上草药，用绷带仔细包扎。整个过程，他一动不动，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好了。伤口很深，请尽量避免剧烈活动，明天我会再来换药。”你一边收拾器械，一边嘱咐。
站起身时，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加上今日搬运伤员的疲惫，眼前突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就在你以为会撞上旁边的器械架时，一只强有力的手稳稳地抓住了你的上臂。那只手刚刚经历过战斗和伤痛，却依旧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喂，你自己呢。”利威尔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比平时更低沉。
你站稳，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视线。那里面除了惯常的锐利，似乎还映着跳动的烛火，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你如实回答。
他松开手，目光在你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怎么去照顾别人。”语气依旧是他标志性的刻薄，但你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或许是关心？
你没来得及品味，他已经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动作因伤口而有些微的迟滞。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却在你放满器械的桌子旁停住了。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将一把因为忙乱而放反了的手术剪刀，默默地调整回了正确的方向，刀尖朝内，手柄朝外——一个最安全、最方便拿取的位置。
这个细微至极的动作，比他任何话语都更具冲击力。你知道，这不是他的洁癖或强迫症，这是属于利威尔式的、无声的体贴。在生死线上挣扎回来，他注意到的，却是这种旁人根本不会在意的细节。
你看着他的背影，喉咙有些发紧。
他走到门口，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留下一句：
“你也早点休息。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得继续。”
门被轻轻带上。
医务室里重新只剩下你一个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他的淡淡血与尘沙的气息。你低头，看着那把被仔细调整过的手术剪刀，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
窗外，是沉沦的午夜和无数逝去的灵魂。但在这个充斥着痛苦与死亡的房间里，某种温暖而坚实的东西，仿佛悄然破土，无声地生长起来。
你知道，前路依旧黑暗，战斗永无止境。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份沉默的关怀中，你找到了继续点燃烛火，去治愈、去战斗的又一重理由。
小插曲：书架前的默契
利威尔皱着眉，在书架前翻找。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让他心情更加不悦。一份关于三年前某次壁外调查物资损耗的报告，埃尔文那边催着要，他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些陈年旧账就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麻烦又无用。
“啧。”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考虑着是不是该把整个书架都清理一遍。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你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红茶走了进来，一如既往地将杯子放在他桌面惯手的位置。
“兵长，这是您要的报告。”你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轻轻放在红茶旁边。
利威尔动作一顿，目光从杂乱的书架移到你身上，又落在那份报告上。封面上清晰地标注着年份和事件，正是他遍寻不着的那个。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抬起眼，灰色的眼眸锐利地审视着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
你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没有波澜：“前几天整理旧档案时，看到这份报告单独放在一边，标注了待核查。猜想您可能会需要，就顺手整理了出来。”
“顺手？”他拿起报告，翻看了一下。里面不仅原件俱全，甚至还附上了一张誊抄清晰的摘要，将关键数据罗列了出来。字迹工整，条理清晰。
“嗯。”你微微颔首，“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医务室了。”
你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利威尔拿着那份报告，又看了看手边那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红茶。他走到书架前，看着刚才翻找时弄乱的卷宗，眉头蹙起，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这不是巧合。
这个小鬼，观察力敏锐得可怕，而且……总是在他意识到麻烦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把麻烦解决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便利感。不，不仅仅是便利。
是一种被无声地、细致地……理解了的感觉。
他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红茶。浓郁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温度从食道一路暖到胃里。
“……还算有点用。”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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