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沙发上,一夜未眠。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刺得我眼睛疼,却压不住心里那股钝痛。
手机还攥在手里,屏幕上是昨晚的通话记录:苏婉儿、苏婉儿、苏婉儿。
我盯着那个名字,喉咙发干。手指不自觉地按下重拨键。
电话响了两声就断了,紧接着是我的语音留言:“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我咬着牙又按了一次,还是同样的提示。
“骗子。”我低声说,声音嘶哑,“装什么好人。”
厨房传来锅铲声,母亲已经在准备早餐。父亲还在阳台抽烟,烟灰簌簌往下掉。
我抓起钥匙往外走,门“砰”地一声合上,惊飞了楼道口晾衣绳上的麻雀。
班主任家离我家不远,走路十五分钟。我边走边想,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敢接我的电话?
铁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墙角堆着几个纸箱,上面用记号笔写着“顾老师私人物品”。
客厅里空荡荡的,沙发搬走了,茶几也不见了。只剩下一盏台灯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边,灯罩上积着灰。
我正要往书房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苏婉儿的母亲。
她拎着个行李箱,穿一件浅紫色连衣裙,头发一丝不乱。
“你是谁?”她皱眉问我。
“我是林秋月。”我直视她的眼睛,“来找顾老师。”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笑,“哦,顾老师全家都调去省里了,你来晚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追问。
“昨天上午。”她拖着行李箱往门口走,“婉儿也要去省里上学了,我们得赶火车。”
我站在原地,看她把箱子推进楼道电梯。电梯“叮”的一声,门关上了。
我掏出手机,给王小花打电话。
“喂,小花,你听说了吗?苏婉儿是不是已经入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秋月……我刚从邮局回来。名单上有她的名字,没有你的。”
我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
“秋月,对不起。”王小花的声音哽咽了,“我真希望这是一场误会。”
我挂了电话,站在班主任家门口,听着楼道里回荡的滴答声。
邻居阿姨正好提着菜篮子上来。
“林姑娘啊?”她认出我,“你找顾老师?”
我点点头。
“哎呀,人家昨晚半夜才搬走的。搬家的车来了好几趟,动静大得很。听他们家保姆说,是有人威胁要举报什么事儿,吓得连夜跑了。”
我盯着她手里的芹菜叶子,一片黄绿色粘在塑料袋上。
“举报什么事儿?”我问。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听说是高考录取的事。顾老师帮人换了通知书,被人发现了。”
我转身离开时,双腿像灌了铅。
邮局在老城区,红砖墙上爬满爬山虎。玻璃门上贴着“业务办理时间:8:30-17:00”,现在才十一点。
我走进去,柜台后坐着个戴眼镜的女人,四十多岁,正在织毛衣。
“我要查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说。
她放下毛线针,“手续呢?身份证、准考证复印件都带了吗?”
“能帮我查一下吗?我真的很急。”
她叹了口气,“这事儿最近问的人不少。你等等。”
她进了里屋,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拿着一沓档案。
“林秋月?”她翻着材料,“有。”
我把手伸过去,她却缩回去了。
“上面有指示,不能随便给人看。”
我盯着她,“那你们能随便让人取走吗?”
她脸色变了变,“你都知道了?”
“照片上的人不是我。”我说,“是苏婉儿。”
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档案夹,“有人提前来取了,说是亲戚。我们也没办法。”
“是谁?”我声音发抖,“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她没说话,只是把档案夹轻轻推过来。
我翻开最后一页,果然,照片换成了苏婉儿的。她的笑脸冲着镜头,和高中毕业照上一样甜。
我攥紧档案,指节泛白。
“谢谢。”我说完就往外走。
外面阳光刺眼,我眯着眼睛走在街上。路边公告栏贴着“XX大学新生名单”,苏婉儿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掏出钢笔,在自己名字原本的位置画了个圈。
身后传来自行车铃声,我让到路边,看见一对母女骑车经过。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冲我笑。
我忽然想起前世,我也这么笑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被偷走了。
回到家,父亲还在阳台抽烟。
我站在楼下,听见他在打电话。
“她已经开始查了……我们得想办法稳住她。”他压低声音,“不能再出岔子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风吹动阳台的晾衣绳,一件白衬衫在风里飘荡。
我握紧手中的档案复印件,慢慢走上楼。
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屋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老林,你又在偷偷打电话?”
父亲没说话。
门开了,母亲探出头,“秋月,你去哪了?饭都凉了。”
“没事。”我走进屋,把档案塞进书包最底层,“我去学校问了。”
父亲站在餐桌旁,手里还捏着手机。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躲闪。
“吃饭吧。”母亲招呼道。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西红柿炒鸡蛋。蛋黄凝成块,边缘发黑。
我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尝不出味道。
窗外蝉鸣突然停了,接着更喧嚣起来。
我抬头,看见父亲偷偷把手机放进衣兜,拉链拉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