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开始不着痕迹地回避与陆烬的一切接触。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用无尽的会议和谈判填满所有时间。他不再回家吃晚饭,深夜归来时也只在客房停留。在公司,他通过助理下达指令,将自己与陆烬物理隔离开。
他在重建防线,用冰冷的行为划出界限。
然而,陆烬像早已识破他所有伎俩的猎手,耐心而精准地瓦解着他的努力。
陆凛的办公桌上,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出现一杯温度恰好的手冲咖啡,味道是他最偏爱的那款豆子,分毫不错。他试图让助理换掉,助理却战战兢兢地回复:“二少爷说……配方只有他知道,换了,您就不喝了。”
几个由陆凛亲自主导的关键项目,在推进过程中,总会“恰好”地出现陆烬手下团队提供的、无法被忽视的宝贵数据或人脉支持。他无法在公事上公然拒绝这种高效的“助攻”,每一次采纳,都像是在默许对方的入侵。
最让陆凛无力的是,当他因胃痛在办公室休息时,陆烬会直接推门而入,将温水和胃药放在他手边,不容拒绝地看着他服下,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骚话都更具穿透力,仿佛在说:“看,你离不开我。”
这种无处不在的渗透,让陆凛的回避变成了一个徒劳的笑话。陆烬没有再用激烈的言语或行动逼他,而是用一种更可怕的方式——融入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成了他空气里的氧,无声无息,却致命。
就在陆凛忙于构建内心防线时,真正的风暴,从外部席卷而来。
周五的集团高层会议上,气氛凝重。市场部总监汇报了一个突发情况:一个由几家境外资本扶持的新兴集团“寰亚科技”,正以极其凶悍的姿态,不计成本地抢夺陆氏的核心客户与上游供应链资源,来势汹汹,目标直指陆氏的根基业务。
“寰亚的背景很深,资金链庞大,而且……他们似乎非常了解我们的运作模式和弱点。”总监的汇报让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陆凛看着投影幕布上“寰亚科技”的Logo,眼神冰冷。商海浮沉,他见过太多对手,但这一次,他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一种针对性的、带着恶意的精准打击。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陆凛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召集核心团队制定应对策略,内线电话响了。
是他的父亲,陆家真正的老爷子,陆正宏。
“晚上回老宅一趟。”老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夜幕下的陆家老宅,依旧保持着旧式的奢华与威严,像一座巨大的牢笼。
书房里,紫檀木的书案后,陆正宏坐在太师椅上,虽然鬓角已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陆凛坐下。
“寰亚的事,我知道了。”陆正宏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来者不善。”
陆凛点头:“我会处理。”
“光靠你一个人,不够。”陆正宏打断他,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直视着儿子,“商场如战场,有时候,最快的取胜方法,不是硬碰硬,而是联姻。”
陆凛的心猛地一沉。
“周家的独女,周雨晴,刚从国外回来。周家深耕东南亚市场多年,根基深厚,正是我们目前需要的助力。”陆正宏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下周三,我已经约了周世伯打高尔夫,你陪我去。年轻人,多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家族掌权者基于利益最大化原则,下达的最终指令。
陆凛放在膝上的手无声地攥紧。他试图开口,想用目前局势不稳、暂无暇分心等理由搪塞过去。
但陆正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补充道:“阿凛,你是陆家的长子,是集团的掌舵人。有些责任,你生来就必须背负。个人感情,在家族存续面前,不值一提。”
“……我明白了。”最终,陆凛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所有的反驳,都在父亲那句“责任”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离开了书房。
走在老宅空旷的走廊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幽暗的光。陆凛感觉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比面对任何商业对手时都更感到窒息。
他忽然想起陆烬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想起他说的——“你要家族,还是要我?”
当时他觉得这是个荒谬的选择题。此刻他才明白,这或许是陆烬早已预见的,他们之间终将面对的,最残酷的博弈。
陆凛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老宅二楼的阴影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陆烬靠在冰凉的廊柱上,指尖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烟,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着浓稠的、化不开的墨色。
他刚才,就在书房外。
父亲的话,一字不落,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慢慢抬起手,将未点燃的烟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那苦涩的烟草气息,然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艳丽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联姻?”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地狱业火般的温度,“哥,你以为……我会允许吗?”
他转身,消失在走廊更深的黑暗里。
风暴,已然降临。
而风暴的中心,是两颗相互吸引、相互撕裂,即将碰撞出毁灭亦或重生之火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