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的新月画廊外，夜色浓稠如墨。
画廊所在的独栋建筑风格前卫，扭曲的不规则几何立面在清冷月光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此刻周围已被拉上警戒线，异常的寂静吞噬了一切，连夏夜的虫鸣都销声匿迹。
郁衡套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服，金色眼眸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是捕捉一切细微光线的宝石。他如同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潜入，警戒线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桃悬则悠闲地靠在街对面一盏路灯的阴影里，依旧穿着那身工装服，粉黑渐变的发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他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细长香烟，更像是个把玩件，目光平静地投向画廊入口，仿佛在欣赏什么夜景。
微型耳麦里传来郁衡压低的、带着点兴奋的声音：“老板，已进入。内部空间感知……不对劲，非常混乱。像是被打乱的积木。”
“具体。”桃悬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出，平稳无波。
“导航完全失效。我面前这条走廊，理论上通向办公区，但现在尽头是一面挂满抽象画的墙，画里的色彩好像在流动……等等，有声音。”郁衡的语速加快，但依旧冷静。
一阵细微的、像是玻璃摩擦地面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接着是郁衡瞬间屏住的呼吸。
“什么东西？”桃悬问。
“……雕塑。一座大理石少女像，但在用膝盖走路，动作很僵硬。它拐进前面的岔路了。”郁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里的空间是活的，老板，它在自我重组。”
“畸变体的力量影响了物理空间？还是……”桃悬沉吟片刻，“跟着它，保持隐匿。”
“明白。”
耳麦里只剩下郁衡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几分钟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凝重：“老板，我可能找到失踪者了……至少是部分。”
桃悬指尖的香烟顿住：“说。”
“在一个应该是洗手间的空间里，但我看到的是一间芭蕾舞练习室。四面都是镜子……其中一个失踪的保安，被‘镶嵌’在了镜子里，只有半张惊恐的脸和一只手凸出镜面，像是试图爬出来……生命反应微弱。”郁衡顿了顿，补充道，“这不是普通的空间扭曲，它在‘消化’活物。”
“位置。”
“无法确定绝对位置，空间坐标一直在变。但我做了标记。”郁衡回答，“另外，我感觉……有东西在看着我。不是那个雕塑，是更整体的……恶意。”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耳麦里传来一声刺耳的杂音，像是信号被强力干扰！
“郁衡？”桃悬的声音沉了下去。
没有回应。只有断续的、扭曲的电流嘶鸣。
桃悬站直了身体，脸上那惯有的微笑彻底消失。他粉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发梢末端的黑色缓缓加深，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
他不再等待。
身影一晃，下一个瞬间，他已直接出现在画廊紧闭的大门前。空间悬挂——黑手抓住了空间本身的褶皱，实现了短距离瞬移。
他伸手推门，门扉纹丝不动，并非上锁，而是门与门框之间的“开启”概念仿佛被剥夺了。
“雕虫小技。”桃悬低语，伸出右手，那只正常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门板上。
概念窃取——发动。
他并非窃取门的“坚固”，而是窃取了它此刻“被空间力量封锁”的状态。
嗡……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鸣，门扉周围的空间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随即恢复正常。桃悬再轻轻一推，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混合着颜料、尘埃和某种腐败甜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内，并非正常的画廊大厅，而是一条无限向下延伸、两侧挂满扭曲肖像的旋转楼梯，肖像画中人物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动，聚焦于闯入者。
桃悬看都没看那些诡异的画作，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感知全力扩散。郁衡的“完美隐匿”能瞒过几乎所有探测，但桃悬与他之间，有一种超越常规感知的、极其微妙的联系——那是无数次任务磨合、以及某种更深层羁绊形成的直觉。
他捕捉到了一丝残留的、属于郁衡的，在异能全力运转时特有的空间波纹，以及一丝极淡的……被强行激发的“恐惧”。
“左边。”桃悬自语，毫不犹豫地踏上那条违背物理常识的旋转楼梯。
他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阶梯都试图扭曲、翻转，将他抛入未知的空间乱流。但桃悬发梢的黑手每一次都会提前探出，如同最稳固的锚点，抓住即将变形的空间节点，强行将其“悬挂”稳定。
他像是在暴风雨中的走钢丝者，于不断崩塌重组的空间里，闲庭信步。
循着那丝微弱的感应，他穿过了一个本该是天花板、此刻却成为地板的挂满吊灯的房间，绕过了一个不断喷涌着彩色油墨的喷泉。最终，他停在了一扇古朴的木门前。
郁衡的气息在这里最为清晰，但也最为混乱。门内，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空间被强行挤压折叠的咯吱声。
桃悬没有犹豫，黑手直接按在门上。
悬桃之触——发动！
超过三秒的接触，木门的“存在”被瞬间剥离！整扇门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立方体空间。
空间的中心，郁衡的身影从绝对的隐匿中被强行逼出，半跪在地，脸色苍白，金色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周围的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纸张，疯狂折叠、挤压，形成肉眼可见的透明褶皱，不断向他收缩，试图将他像那个保安一样“镶嵌”进空间本身。
而在这个纯白空间的四壁和天花板上，布满了无数双眼睛的浮雕。那些眼睛材质各异，有的是石刻，有的是木雕，有的甚至是活生生的血肉……它们全都“活”了过来，瞳孔转动，齐刷刷地、带着一种非人的贪婪与好奇，死死盯着中心的郁衡。
郁衡的“完美隐匿”，在这个能窥破一切空间秘密的“注视”下，失效了。
他看到破门而入的桃悬，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急喊道：“老板！别过来！这东西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整个白色空间的力量似乎因桃悬的闯入而被激怒，所有的空间褶皱以更狂暴的速度向他碾压而去！
桃悬的目光扫过满壁的眼睛，最后落在郁衡身上。看到他那略显狼狈的样子和苍白的脸，桃悬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由粉渐变为纯白，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色彩，只剩下冰冷的极致。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桃悬开口，声音不再含丝毫笑意，只有一种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冰冷，“就要有被挖掉眼睛的觉悟。”
他抬起手，发梢的黑手与他本体的动作同步。
这一次，他窃取的不是实体，不是概念。
他窃取的是这个怪异空间本身，那疯狂折叠、碾压的——
“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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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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