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半，华灯初上。
江海市如同一个从白日沉睡中苏醒的巨兽，开始绽放它喧嚣与迷离的夜光。拥堵的车流如同城市的血管，缓慢而粘稠地流动着，鸣笛声、引擎声、人们的嘈杂声交织成一曲混乱却充满活力的都市交响乐。
陈默握着他那辆略显破旧的蓝白色出租车方向盘，眼神平静地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车龙。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神情中没有其他司机常见的焦躁，只有一种近乎慵懒的淡然。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样貌清秀，算不上特别英俊，但线条干净利落，属于越看越顺眼的类型。身上是一件普通的灰色夹克，里面是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座城市快节奏格格不入的松弛感。
“师傅，去国际机场，赶七点的航班，麻烦快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拉开车门，坐了进来，语气急促。
“这个点，快不了。”陈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乘客，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尽量。”
车子随着车流缓慢前行。中年男人不停地看表，嘴里低声抱怨着城市的交通。
陈默没有搭话，他的目光扫过车内后视镜，又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右侧后视镜。一辆黑色的无牌桑塔纳，从乘客上车后不久，就一直在他们后面隔着两辆车的位置，不近不远。
他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车子好不容易驶下高架，转入通往机场的快速路，车速终于可以提起来一些。中年男人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陈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脚下轻轻点了一下刹车，感觉反馈的力道有些绵软。他没有声张，只是再次，更轻地试探了一下。
刹车行程变长，力度衰减。
被动手脚了。而且手法很隐蔽，不是立刻失灵，而是在频繁使用后才会逐渐失效，足以在需要紧急制动时酿成大祸。
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在冷笑，又像是自嘲。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麻烦就自己找上门了？目标是这个乘客，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师傅，能不能再快点儿？我加钱！”中年男人显然没察觉到任何异常，还在催促。
“坐稳了。”陈默淡淡说了一句，目光变得专注起来。他不再依赖刹车，而是更多地利用油门控制和换挡来调节车速，同时精神高度集中，观察着前方每一个路口、每一处可能突发状况的地方。
经验告诉他，既然刹车被做了手脚，那么前面必然有配套的“节目”在等着他。
果然，在经过一个大型交叉路口时，侧面一辆原本正常行驶的重型渣土车，毫无征兆地猛然加速，庞大的车头直接朝着出租车拦腰撞来！
“啊——！”中年乘客发出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陈默眼神一凛。他没有惊慌失措地猛打方向，那样极易侧翻。只见他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方向盘以一个精妙到毫厘的角度切入，同时油门深踩，发动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出租车仿佛化身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间不容发之际，车头几乎是擦着渣土车巨大的前保险杠，猛地向前一窜！
“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响起。
巨大的惯性让车身剧烈摆动，但陈默的手臂稳如磐石，迅速而小幅地反向修正，瞬间控制了车身。
然而，为了避开右侧一个被这突发状况吓呆在路口的骑电动车行人，陈默不得不将方向往左再带了一点。
砰！
一声不算太响，但很清晰的撞击声从车尾左侧传来。
出租车停了下来，渣土车则带着刺耳的喇叭声，毫不停留地冲过路口，消失在车流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陈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车尾左侧擦碰到了一辆刚刚驶入路口，颜色鲜艳的玛莎拉蒂GranTurismo的右前翼子板。
玛莎拉蒂的车门打开，先是一条踩着精致高跟鞋、裹着黑色丝袜的修长美腿迈出，随即，一个身影站定在车旁。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看上去二十三四岁年纪，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最完美的杰作，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但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并非美貌，而是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冽气质。一身剪裁合体的香奈儿秋冬款白色套装，将她窈窕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却也如同在她周身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
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扫过自己爱车上那道清晰的刮痕，再看向陈默这辆破旧的出租车时，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
“你怎么开车的？”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快步走到陈默的车窗边，“变道不看后车？全责，没异议吧？”
中年乘客此刻才从惊吓中回过神，看着外面的豪车和冷艳女人，张了张嘴，没敢说话，只是偷偷看了眼计价器，准备付钱开溜。
陈默按下计价器，打出票据，递给中年乘客：“到了，车费四十七。”
他的平静，让本就怒气冲冲的冷艳女人更加不悦。这种无视，在她看来是最大的不敬。
“我在跟你说话！”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引得周围一些放缓车速看热闹的司机纷纷侧目。
中年乘客赶紧扫码付了钱，低声说了句“谢谢师傅”，几乎是逃离了现场。这摊浑水，他可蹚不起。
陈默这才慢悠悠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他比女人高了将近一个头，但女人在气势上却丝毫不输。
“抱歉，刚才有突发情况，为了避让行人。”陈默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道歉的诚意，“维修费用我来承担。”
“承担？”女人冷笑一声，双臂抱胸，更显气势凌人，“你知道我这车补一道漆多少钱吗？是你一个开出租车能承担得起的？”
她上下打量着陈默，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看你这样子，保险也买的不多吧？等着倾家荡产吧。”
周围议论声渐起，大多是指责出租车司机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
陈默没有争辩，也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他目光扫过女人的玛莎拉蒂，最终落在她那张因怒气而更显生动的脸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钱的问题，可以商量。不过，苏小姐，在你追究我责任之前，或许应该先关心一下，为什么你的车尾底盘下，会被人黏了一个GPS追踪器？”
名叫苏凌雪的女人，脸上的冰冷和怒气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愕和……一丝慌乱。
“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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