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楼的影子,是被夕阳拽得老长的怪物。
陈默拖着最后一个行李箱,站在楼前的空地上,抬头望了望这栋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楼,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楼体是那种早已过时的红砖结构,墙面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灰色的水泥,像是老人脸上褪不去的老年斑。窗户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少数几扇挂着破旧的窗帘,在晚风里轻轻晃动,活像一个个空洞的眼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潮湿的霉味、腐朽的木头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像是谁把烧糊的布料丢在了墙角,被雨水泡发后散发出的气息,呛得人鼻腔发紧。楼前的空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几只麻雀落在锈迹斑斑的晾衣绳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更显寂寥。
“就是这儿了,302室。”房东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攥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脸上没什么表情,“租金每月八百,押一付三,水电自理。我丑话说在前面,这楼老,条件一般,你要是嫌差,现在还能反悔。”
陈默苦笑了一下,没说话。他要是有别的选择,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三个月前,他所在的互联网公司突然裁员,他成了其中一员。积蓄坐吃山空,面试了几十家公司,不是薪资太低,就是岗位不合适。房租到期后,他只能四处寻找便宜的出租屋,直到在同城网上看到了红旗楼的招租信息——八百块一个月,在这个二线城市里,简直是白菜价。
“我不嫌弃。”陈默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就是……房东,网上说这儿以前出过事?”
房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说:“老楼了,几十年下来,难免有点磕磕碰碰。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多想。”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有个规矩,晚上12点后,别出门,听到敲门声也别开。”
“为什么?”陈默追问。
“没有为什么,照做就行。”房东的语气硬了起来,像是不想多谈,“钥匙给你,楼道里的灯时好时坏,自己小心点。下个月这个时候,我来收房租。”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像是迫不及待要逃离这栋楼。
陈默看着房东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泛起一丝不安。但他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攥紧钥匙,拖着行李箱走进了红旗楼。
楼道比他想象中更破旧。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和污渍,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撕下来的小广告,粘在墙上,黑乎乎的一片。楼梯扶手是铁制的,上面生满了锈,一摸一手红褐,黏腻得让人难受。楼道里的声控灯果然时好时坏,他每走一步,灯就“滋啦”一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的台阶,没走几步,又“啪”地一声熄灭,把他扔进一片黑暗里。
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咕噜”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细微的“滴答”声,像是水管漏水,又像是别的什么。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加快脚步,凭着记忆里的楼层数,摸索着往三楼走。
就在他走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转角时,声控灯突然熄灭了。黑暗瞬间笼罩下来,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陈默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刚想咳嗽一声让灯亮起来,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他身后的楼梯上慢慢走动。
陈默的后背一下子绷紧了。他猛地回头,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死寂。他试探着咳嗽了一声,声控灯“滋啦”亮起,照亮了身后的楼梯——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
他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也许是楼道太安静,太黑暗,让他产生了幻听。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加快脚步爬上三楼。
302室在三楼的尽头。门是老式的防盗门,门板上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铁皮,上面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陈默用钥匙插进锁孔,“咔哒咔哒”转了好几下,锁才不情愿地打开。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差点让他呛出眼泪。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打开手机手电筒,朝屋里照去。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面积不大,大概只有四十平米左右。客厅的地板是老式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像是随时会断裂。墙壁是白色的,但已经发黄发黑,墙角处还长着一层薄薄的霉斑,绿油油的,看着很不舒服。
卧室里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床垫凹陷下去一块,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看着就不干净。窗户对面是另一栋楼的后墙,距离很近,几乎没什么采光。厨房和卫生间更是狭小,卫生间里的瓷砖掉了好几块,马桶盖是坏的,耷拉在上面,水龙头拧不紧,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漏水——刚才在楼道里听到的“滴答”声,应该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陈默叹了口气,把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开始收拾东西。他带来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物,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他先打开窗户通风,外面的风带着一股同样潮湿的气息吹进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屋里的霉味。
收拾到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打开屋里的灯,灯泡是老式的白炽灯,光线昏黄,忽明忽暗,照得房间里的影子歪歪扭扭,像是活过来一样。他简单煮了一碗泡面,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吃着,心里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栋诡异的老楼里住多久,也不知道房东说的“晚上12点后别出门,听到敲门声别开”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暂时在这里落脚。
吃完泡面,他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想再投几份简历。可刚打开招聘网站,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然后就黑了。他以为是停电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依旧忽明忽暗。
他皱了皱眉,重启电脑,可刚开机,屏幕又黑了。反复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脑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但上面显示的不是桌面,而是一片漆黑的画面,像是在拍摄什么黑暗中的东西。
陈默愣住了。他没打开任何视频软件,也没连接摄像头,屏幕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他凑近屏幕,仔细看着。画面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就在他以为是电脑出了故障的时候,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一双女人的眼睛。
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像是在盯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怨恨,看得陈默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他吓得猛地后退,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慌乱地合上电脑,心脏狂跳不止,手心全是冷汗。
是幻觉吗?还是电脑真的出了问题?
他坐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勉强平复下来。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又加上这栋楼的环境太诡异,让他产生了幻觉。他这样安慰自己,可刚才那双眼睛里的怨恨,却像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夜幕彻底降临了。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哐哐”作响,像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拍打。楼道里静得出奇,连刚才的“滴答”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陈默不敢再打开电脑,他洗漱完,躺在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昏黄的灯光照在天花板上,上面的霉斑像是一张张扭曲的脸,在黑暗中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拖拽”声。
“哗啦——哗啦——”
像是有人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木质地板上慢慢移动。
陈默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坐起身,竖起耳朵仔细听。
“哗啦——哗啦——”
声音还在继续,从客厅的方向传来,缓慢而沉重,每一次拖拽,都伴随着地板“嘎吱”的呻吟声。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门窗都已经关好锁死了。那这拖拽声,是从哪里来的?
陈默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死死盯着卧室的门,身体僵硬得像是块石头。拖拽声还在继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那个拖拽东西的“人”,正在慢慢走向卧室。
他下意识地摸向枕头底下,那里放着一把水果刀——是他收拾东西时随手放进去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他紧紧攥着水果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拖拽声停在了卧室门口。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像是用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
“吱——呀——”
声音尖锐而刺耳,像是在刮擦他的神经。陈默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卧室门,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可过了很久,门外再也没有传来别的声音。
那拖拽声,那刮擦声,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默坐在床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敢稍微放松一点。他不知道昨晚那声音到底是什么,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但他心里清楚,这栋红旗楼,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房东的警告,深夜的拖拽声,电脑屏幕上的眼睛……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有种预感,在这栋老楼里,他的生活,将会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恐怖。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