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刚过午时,京城最热闹的时辰。
大晟王朝朱雀门外的长街,青石板路被日头晒得发烫!
燕九安坐在街角,面前摆着一个铜盆,用来收赏钱。他十九岁,是个街头卖艺的戏子!左脸有道淡粉色剑疤,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粗布短打。腿脚不便,走路一瘸一拐,坐下后不敢轻易挪动。
他腰间别着七根不同音色的竹笛,此刻正吹一支轻缓小调!曲子简单,节奏平稳,是为了不让路人觉得吵闹。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能换几个铜板就不错了!
街上人来人往,却没人驻足。偶尔有孩童从旁边跑过,朝他扔石子。他侧身避开,嘴角扯出笑,像早已习惯!
他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铜盆里只有几枚零散碎银!
他不能走。这是他活下去的方式。只要再等一会儿,也许就会有人扔下一枚铜板!
风卷起尘土,在他脚边打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因长期握笛而有些变形。耳边传来市井喧闹声,脚步声、叫卖声、车轮碾地声混在一起!这些声音他都记得清楚,因为他的耳朵比别人灵敏!
突然,一阵笑声从街口传来!
来的是沈家公子,带着三名家丁!这人是盐铁漕运总商沈万机的儿子,在京城里横行惯了。百姓见他远远走来,纷纷避让。摊贩低头收拾货物,生怕惹上麻烦!
燕九安认得他!去年冬天,这人曾带人砸过天桥下另一个卖唱的老瞎子,只因那曲子不合他心意!
沈家公子摇着折扇走近,目光落在燕九安身上,又扫了一眼翻倒的铜盆!
他抬起脚,轻轻一踢!
铜盆翻了!里面的碎银滚进泥里,沾满灰尘!
燕九安膝盖有旧伤,一时无法起身。他立刻低头作揖,声音放软:“公子恕罪,小的这就收拾。”
他说完,忍痛跪爬过去捡钱!动作缓慢,手指微微发抖。他知道不能快,也不能停。太快显得不敬,太慢可能招来更多羞辱!
沈家公子冷笑一声,没说话!
家丁们哄笑起来!一人走到路边摊前,顺手抄起几个粗瓷碗,高高举起,砸向燕九安!
瓷片在空中炸开,四散飞溅!
一块碎片划破他的小腿,血立刻渗了出来!另一块擦过肩头,衣料裂开!他蜷身低头,双手护住耳朵和头部!他知道,要是耳朵坏了,他就彻底完了!
更多的碗被砸下来!
他咬舌尖保持清醒!痛感让他头脑清晰!耳边嗡鸣加剧,像是有无数细针在刺脑仁!头痛欲裂,但他没出声!
他盯着地面,目光忽然停在一块沾血的碎瓷上!
那形状……有点熟悉!
他趁人不备,用指尖悄悄捏起那块碎瓷,迅速藏进袖中!
家丁还在笑,沈家公子摇着扇子,脸上带着轻蔑!他们骂他是瘸腿戏子,不配讨赏,不配活着挡路!
燕九安低着头,呼吸很轻!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八年前的画面!
雪夜!乱葬岗!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有的已经腐烂!他那时才十一岁,被人推下悬崖,摔断腿,昏死过去!
醒来时,看到一个小哑女蹲在他身边!她右手只有三根手指,手里拿着炭笔,在地上写字!
“活下去。”
然后她塞给他半枚玉簪!玉簪断裂处不规则,像是被人硬掰开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他,眼神坚定!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阿萝!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被遗弃的哑女,常在乱葬岗捡东西吃!她不会说话,但能用炭笔写简单的字!她救了他,之后两人一起流浪了半年,直到一场大火将他们冲散!
那半枚玉簪,他一直贴身带着!可三年前一次逃命时弄丢了!
现在这块碎瓷,形状竟和当年那半枚玉簪几乎一样!
他睁开眼,掌心紧攥着那片碎瓷!血从伤口滴落,混在泥土里!
头痛没有减轻!耳边嗡鸣仍在,但某种奇怪的感觉开始浮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血与痛,慢慢苏醒!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楚,这不是巧合!
风掠过他低垂的脸,吹动额前乱发!他仍跪坐在原地,衣衫染血,铜盆翻倒,银钱散落泥中!
他没有动!
沈家公子摇着扇子走了,家丁们笑着跟上,没人回头看一眼!
街上恢复嘈杂!行人绕开这片狼藉,像避开一只死狗!
燕九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块碎瓷边缘锋利,割得掌心生疼!但他没松开!
八年前,那个哑女救了他!
今天,这片碎瓷出现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变了!
他靠在墙角,缓缓闭上眼!
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更响,也不是更杂!
而是……多了点什么!
像是风吹过竹林的间隙,又像是雨滴落在瓦片上的节奏!
他不懂这是什么!
但他记住了这个声音!
因为他听得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