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秋来得早,一场微雨过后,京郊别院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金黄。徽柔坐在廊下的藤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毯,手中捧着一只温热的暖手炉,目光昏沉地望着庭院中扫地的身影。
怀吉也老了。曾经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青丝早已染成霜雪,动作也慢了许多,却依旧每日清晨起身,将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为她炖一碗温热的银耳羹。他拿着扫帚,小心翼翼地避开落在石桌上的银杏叶,那是徽柔昨日说要留着做书签的。
“怀吉,歇会儿吧。”徽柔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这些年,她的眼睛越来越花,耳朵也渐渐听不清了,唯有看到怀吉的身影,心中才会安定。
怀吉放下扫帚,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暖手炉,摸了摸温度,又重新递还给她:“不碍事,活儿不多,扫完了再歇。”他坐在她身边的小凳上,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水渍,“方才喝羹汤,沾到嘴角了。”
徽柔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老了,不中用了,连喝汤都能沾到嘴角。”
“在我心里,公主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娇俏的小姑娘。”怀吉语气温柔,眼中满是宠溺,“还记得吗?当年你在御花园的梅树下,非要我为你折最高处的梅花,结果差点摔下来,还是我接住了你。”
徽柔点点头,眼中泛起泪光:“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还有一次,我背书背不过,被先生罚站,是你偷偷给我塞了一块桂花糕,结果被先生发现,你也跟着我一起罚站。”
两人相视一笑,过往的岁月如同电影般在眼前闪过。那些曾经的委屈、痛苦、绝望,如今都已化作淡淡的回忆,只剩下彼此陪伴的温暖。
“承嗣和念昔,今日该来了吧?”徽柔轻声问道。她的记性越来越差,常常记不清日子,却总能准确地记得孩子们来看她的时间。
“快了,昨日念昔派人来送信,说今日午时到。”怀吉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早已不再纤细柔嫩,布满了皱纹,却依旧温暖。“他们说,要带孙儿孙女来看您,还说要给您带来您最爱吃的杏仁糕。”
徽柔点点头,脸上满是期待:“好,好,我都想他们了。尤其是那个小孙孙,上次来还缠着我,让我给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怀吉扶着徽柔站起身,向院门口望去,只见承嗣夫妇带着孙儿孙女,念昔夫妇也提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
“娘,我们来看您了!”承嗣走上前,扶住徽柔的胳膊,语气恭敬。他如今已是朝中重臣,却依旧对母亲恭敬有加。
“祖母!”几个孙儿孙女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喊着,声音清脆悦耳。
徽柔笑着,伸手抚摸着孙儿孙女的头,眼中满是慈爱:“快,快进来坐。怀吉,快给孩子们拿点心。”
怀吉应着,转身走进屋内。庭院中,孩子们嬉闹着,承嗣与念昔陪在徽柔身边,说着朝中的趣事与家中的琐事。徽柔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插一两句话,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笑容。
午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丰盛的饭菜。怀吉不停地给徽柔夹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却又容易消化的。徽柔吃得不多,却很开心,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心中满是欣慰。
饭后,孩子们在庭院中玩耍,承嗣与念昔陪着徽柔与怀吉坐在廊下说话。
“娘,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要不要让太医来给您看看?”念昔看着徽柔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担忧。
徽柔摇摇头:“不用,我没事,就是老了,身子骨不如从前了。有怀吉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她转头看向怀吉,眼中满是温柔,“这些年,多亏了怀吉照顾我,不然我恐怕早就不在了。”
怀吉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公主,说什么傻话。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承嗣与念昔看着父母相濡以沫的模样,心中满是感动。他们知道,父母的感情历经了太多的风雨,如今能安享晚年,是多么的不易。
夕阳西下,承嗣一家与念昔一家起身告辞。徽柔扶着廊柱,目送他们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缓缓转身。
怀吉扶着她,慢慢走回屋内。屋内,烛火昏黄,映得两人的身影格外温暖。
“怀吉,我累了。”徽柔靠在怀吉的肩上,声音疲惫。
“好,我们休息。”怀吉扶着她走到榻边,为她盖好锦被。
徽柔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怀吉,等我走了,你不要难过。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怀吉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泪水:“公主,不许说胡话。你会好好的,我们还会一起看很多次梅花,一起吃很多次杏仁糕。”
徽柔笑了笑,没有说话,渐渐陷入了沉睡。怀吉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舍与牵挂。
窗外,夜色渐浓,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柔而美好。他们的爱情,跨越了身份的隔阂,历经了岁月的风雨,如同庭院中的那株红梅,在严寒中绽放,在时光中沉淀,成为了彼此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