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像是掐着最后一口气,嘶哑地响过之后,整个育才中学才真正活了过来。喧嚣的人声从每一扇敞开的门窗里涌出,汇成一股嘈杂的洪流。
权雾诉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拉链合上的轻响被教室外的笑闹声轻易盖过。她抬眼,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靠窗的那个位置。
严浩翔还在。
他单肩挂着书包,身子半倚着窗框,午后的阳光已经变得稀薄而温柔,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镀上一层浅金。他指尖正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纯黑的钢笔,那笔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稳定得不像话,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几个女生磨蹭着从他旁边经过,小声说着什么,脸颊绯红,他却像是隔绝在一层无形的玻璃罩里,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直到权雾诉走到他课桌旁,敲了敲桌面。
那支旋转的钢笔倏地停下,稳稳被他攥在掌心。他抬眼看她,那双总是显得过分沉静的黑眼睛里,漾开一点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纹。
严浩翔“好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这个年纪男生少有的沉稳。
权雾诉“嗯。”
权雾诉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穿过渐渐冷清下来的走廊,走下楼梯。他们之间话不多,从小学到高中,超过十年的邻居兼同班,默契早已渗透进骨子里,很多时候无需言语。
走出校门,喧闹被甩在身后。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交织在一起,投向布满裂纹的水泥路面。他们习惯性地拐进那条回家的近路——一条狭窄、老旧的背街小巷。
巷子两旁是斑驳的灰墙,爬满了潮湿的苔藓,几扇紧闭的后窗蒙着厚厚的灰尘。白天的市声在这里像是被吸走了,只剩下一种沉滞的安静,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混杂着垃圾和什么东西腐朽的气味。
权雾诉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这条巷子她走了无数遍,今天却莫名觉得那阴影深处,像是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严浩翔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步子,始终比她靠后半个身位,刚好将她与巷子更深的黑暗隔开。他的目光掠过墙根一片格外浓重的、几乎要流淌起来的阴影,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前方巷口正常的世界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猛地扭曲、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消失,被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吞噬。
那黑暗并非没有光线,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源的实质。与此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冷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浸透了他们的校服,钻进毛孔,冻结血液。
权雾诉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紧接着,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攫住了他们,粗暴地将他们向前拖拽!
权雾诉“浩翔!”
权雾诉只来得及短促地惊叫一声,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死死抓住。是严浩翔。
下一秒,天旋地转。
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视觉和听觉完全失灵,只有一种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攫住了全部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砰!”
两声闷响,权雾诉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撞击的痛楚让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她呛咳着,感受到抓住她手腕的力量也随之一松。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材质不明,泛着一种哑光的黑。四周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极高远处,几个悬浮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光球,像几只冷漠的眼睛,俯视着下方。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封闭大厅,穹顶高得隐没在黑暗里,看不到边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灰尘混合的怪异气味,冰冷,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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