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时辞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冷杉香气,干净、清冽,却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裹住,令他作呕。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过分华丽的景象。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身下的床垫柔软得不可思议,几乎要将整个人都陷进去。
这里不是他那个破旧的出租屋,更不是冰冷的仓库。
这里是贺路铎的“巢穴”。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迟钝的酸软和不适,后庭隐约的温热残留提醒着他昨夜发生了什么。贺路铎将他从车里拖进这栋别墅,像对待一件战利品,没有前戏,没有温存,只有纯粹的、带着怒意的占有。他全程没有反抗,像一截被冲上岸的浮木,任由海浪拍打。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丝质的被子从光裸的肩头滑落,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红痕,像是冬日雪地里被肆意踩踏后留下的凌乱印记,刺眼又屈辱。
浴室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那双曾被誉为“盛满星辰”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再也映不出任何光。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腕,试图用这种刺骨的凉意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没用,他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只留下一具会呼吸、会行动的躯壳。
门外传来两声礼貌的轻叩。
“时先生,贺先生让您下楼用早餐。”是管家的声音,恭敬却毫无温度。
时辞没有回应。他关掉水龙头,从衣帽间里随便找了一件高领的羊绒衫和长裤换上。贺路铎准备得相当周全,所有衣物都是顶级品牌的新款,尺寸也分毫不差,仿佛他早就用目光将他寸寸丈量过无数遍。
他走下旋转楼梯,贺路铎正坐在长长的餐桌主位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阅着一份财经报纸,姿态闲适得仿佛他们是相爱多年的伴侣。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餐点,中式西式一应俱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贺路铎抬起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他。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满意。
“过来。”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是命令的口吻。
时辞脚步未停,却径直走向了客厅的沙发,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窗外,仿佛那里的风景比眼前这个男人有趣一百倍。
空气瞬间凝滞了。
贺路铎慢慢放下报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时辞,我的耐心有限。”
时辞像是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沉默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最后的反抗。他可以献出身体,但他绝不会献出顺从。
“看来你是不想知道苏仁守的近况了。”贺路铎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时辞的枷锁。他僵硬的身体动了动,终于转过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他怎么样了?”他的嗓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
“过来吃饭,吃完了,我就告诉你。”贺路...铎靠在椅背上,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时辞攥紧了藏在身侧的手,指甲掐得掌心生疼。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餐桌旁,在离贺路铎最远的位置坐下。
“离我近一点。”贺路铎不容置喙地命令。
时辞没动。
贺路铎也不恼,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开了免提。
“把三号病房那个病人的止痛泵停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恭敬的“是”,时辞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贺路铎。
“你混蛋!”
“我还可以更混蛋,”贺路铎晃了晃手机,神色自若,“坐到我身边来。”
时辞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带着颤抖。他看着贺路...铎那张英俊却可憎的脸,几秒钟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拉开贺路铎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浓郁的食物香气混杂着贺路铎身上冷杉的味道,让他一阵反胃。
“吃。”贺路铎将一盘煎蛋推到他面前。
时辞拿起刀叉,机械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然后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吞咽。他吃得很快,仿佛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贺路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顺从地进食,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因为咀嚼而微微鼓动。他很满意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丝说不清的烦躁。
他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听指令的木偶。
“他的手接上了,找的是全国最好的骨科医生,”贺路铎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续的康复治疗,也会用最好的。医药费,我全包了。”
时辞握着刀叉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我还替他还清了他家里的所有债务,给了他一笔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贺路...铎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恶魔在耳边低语,“前提是,你乖乖待在我身边。”
时辞终于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动作优雅得体,像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然后,他抬起眼,第一次正视贺路铎。
“贺路铎,”他平静地开口,“你什么时候会腻?”
贺路铎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以为时辞会愤怒,会质问,甚至会哭泣,但他没想到,时辞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那双眼睛里没有恨,没有爱,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商品,计算着它的保质期。
“永远不会。”贺路...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
“是吗。”时辞扯了扯嘴角,那不像一个笑,更像一个嘲讽的弧度,“那真可惜。”
说完,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将贺路铎一个人留在巨大的餐厅里,也把那句“永远不会”的誓言,连同满桌的食物,一起凉在了原地。
贺路铎看着他孤清决绝的背影,胸中的烦躁瞬间被怒火点燃。他猛地将手中的咖啡杯砸在地上,深褐色的液体和瓷器碎片溅了一地。
他赢了,他得到了他,可为什么感觉比输了还难受?
时辞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方才的平静伪装在这一刻尽数碎裂,他将脸埋进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不能倒下,为了苏仁守,他必须撑下去。
他要活着,活到贺路铎厌弃他的那一天,活到他能亲手带着苏仁守离开的那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贺路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手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时辞,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他蹲下身,将手机递到时辞面前。
“拿着。”
时辞没有动。
贺路...铎干脆抓住他的手,强行将手机塞进他冰冷的掌心。
“里面只有我的号码,”他捏着时辞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以后,我会每天给你看一张苏仁守的照片,让你知道他过得很好。但如果你敢有任何逃跑或者不该有的念头……”
他的声音顿了顿,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照片的内容,可能就没那么好看了。”
说完,他松开手,起身离开了房间,并体贴地为他关上了门。
时辞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映出他没有血色的脸。它像一个精美的手铐,将他和苏仁守的命运,牢牢地锁在了一起。
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成了一场没有尽头的、被实时监控的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