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豹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休息室的，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二爷的话，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撕扯。
“容器”、“药材”、“生命精气”……
这些词，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希望，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不是在变好，他是在偷窃。偷窃那个年轻人的生命。而那个被他视为怪物、疯子的年轻人，却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来换取他这个看守的信任。
多么荒诞，多么讽刺，又多么……残忍。
阿豹蜷缩在角落里，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怕的不再是病痛，也不是死亡，而是那个被他称为“老板”的男人，和那个如同鬼魅般的“二爷”。
在他们眼中，自己和那个囚犯，或许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可以随时丢弃的道具。
“砰、砰、砰。”
剧烈的心跳声，像战鼓一样敲打着他的胸膛。他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打斗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却觉得它们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
他该怎么办？
去质问那个年轻人？不，他开不了口。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一个正在用生命救他的人？
去向老板求饶？不，他知道，说出真相的瞬间，就是他的死期。一个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容器”，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
逃？他能逃到哪里去？老板的势力，遍布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阿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被夹在两个巨大的磨盘之间，无论往哪边，都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终于，又到了送饭的时间。
阿豹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牢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手中的那碗糊状物，重若千斤。
当他打开铁门时，林凡已经盘腿坐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你的心，很乱。”林凡看着他，平静地开口。
阿豹的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碗差点滑落。
林凡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那碗糊状物，缓缓说道：“这碗‘礼物’里，多了一样东西。它很霸道，很贪婪，像一个潜伏的窃贼，想要窃取一切温暖的东西。”
阿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竟然知道！
“你见到他了。”林凡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刺阿豹的内心深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他告诉你了，对吗？告诉你，你只是一个‘容器’。”
阿豹彻底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碗也摔在地上，糊状物洒了一地。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哀嚎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老板说……只是让我看着你……我求求你，你不要再做了！不要再给我‘治病’了！我不要你的命！我宁愿病死！”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凡面前，露出了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
林凡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意外，也没有一丝怜悯。他只是等阿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缓缓开口：
“谁告诉你，我是在用自己的命，救你的？”
阿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二爷说……那个引子……”
“引子，确实存在。”林凡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但它并不能‘转移’生命精气。那只是二爷为了让你恐惧，而编造的谎言。”
阿豹愣住了。
“真正的‘药理’，是‘共情’与‘赠予’。”林凡的声音，带着一种超然的平静，“我通过‘心火’，将食材中最纯粹的生命本源提炼出来，然后，我‘赠予’你。这不是转移，而是分享。就像我把一本书借给你，我手里的书并不会消失，但你却获得了书中的知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但二爷的话，也并非全是谎言。这个过程，确实会消耗我。但消耗的不是我的‘生命’，而是我的‘心力’。每一次‘烹饪’，都是一次精神上的燃烧。如果过度使用，我确实会变成一个‘空壳’。但那不是死亡，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衰竭。”
阿豹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那……那我还是在偷你的东西？”
“不。”林凡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因为，你也在‘回馈’我。”
“回馈？”阿豹完全无法理解，“我能给你什么？”
“你的情绪。”林凡说，“你的恐惧、你的痛苦、你的挣扎、你的绝望……这些，对我来说，是比任何食材都更珍贵的‘调味品’。”
这句话，让阿豹如坠五里雾中。
林凡没有再解释，他只是伸出手，指向地上那摊被打翻的糊状物。
“你看，它哭了。”
阿豹低下头，借着高窗透进来的微光，他惊恐地发现，那摊糊状物上，竟然真的……渗出了一丝丝红色的、如同血泪般的液体！
“啊！”阿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别怕。”林凡的声音，依旧平静，“这不是血。这是食材的‘情绪’。它们感受到了你的绝望，所以，它们也跟着绝望了。”
林凡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摊“哭泣”的糊状物前，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沾了一点那红色的“泪珠”，放入口中。
“嗯……”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是苦涩的，带着金属的味道，还有……一丝不甘心。真是一味……难得的‘调料’啊。”
他睁开眼，看向惊骇欲绝的阿豹。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不是一个被动的‘容器’。你是我这场‘无灶之炊’中，最重要的一味‘活食材’。你的每一次情绪波动，都在为我的‘菜肴’，增添独一无二的风味。”
阿豹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他看着眼前的林凡，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去揣度的怪物。
这个年轻人，非但没有因为他的“背叛”而愤怒，反而……因为他的绝望而感到欣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阿豹的精神即将彻底崩溃时，林凡话锋一转。
“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回馈’方式让你很难受，我们也可以换一种。”
他伸出手，对着阿豹，轻轻一招。
“把你的‘愤怒’，给我。”
阿豹下意识地一愣，随即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起。他愤怒于老板的利用，愤怒于二爷的欺骗，更愤怒于自己此刻的窝囊和无能！
这股愤怒，像一头被释放的猛兽，在他体内咆哮！
而就在这股愤怒达到顶点的瞬间，阿豹“看”到了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他看到，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烟雾”，从自己的天灵盖，猛地被抽了出来，然后像一道闪电，射入了林凡的眉心！
林凡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锐利。
“啊……好强大的力量！”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比绝望，要美味多了。”
阿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但那股盘踞在心头的愤怒，却真的……消失了。
他看着林凡，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恐惧，只剩下最纯粹的、面对未知神明的敬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凡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阿豹，看向牢房外那无尽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个……正在品尝开胃菜的……食客。”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在这个废弃仓库的顶层，一个房间里，数十个显示器正亮着。
屏幕上，显示着牢房里每一个角落的高清影像，甚至还有林凡和阿豹的心率、脑电波等实时数据。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看着屏幕上那条代表“精神能量”的曲线，猛地向上窜了一截，激动地喊道：
“博士！成功了！‘共情窃取’实验成功了！他真的可以主动吸收目标的负面情绪，并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精神能量！”
在研究员的身后，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那人，赫然就是之前冒充“秦风”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看着屏幕上林凡那张志得意满的脸，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充满了病态的狂热和期待。
“开胃菜……才刚刚开始。”他轻声呢喃道，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我真正的‘主菜’，是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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