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怯意。
“我是妈妈呀,小笙。”温柔的声音像裹着暖绒的风,是我记忆里唯一的温度。
“妈妈?”我小声重复,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衣角——这是我刻在骨子里的依赖。
“嗯?怎么啦,小笙?”她笑着揉我的头发,发间是我最熟悉的皂角香。
“妈妈……”我突然扑进她怀里,把脸埋在她温热的颈窝,“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小笙。”她的声音软得像糖,轻轻拍着我的背,“妈妈会永远陪着你。”
“妈妈,我要睡觉了,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我仰起脸,眼里满是期待。
“好,我们回房间。”她牵着我的手,脚步轻得像踩在云里。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我眼皮发沉,慢慢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妈妈倒在血泊里,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我,像要把我的模样刻进魂里。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耳边只剩自己撕心裂肺的耳鸣。
突然,画面又碎了。
我站在富丽堂皇的楚家别墅里,身上穿着不合身的佣人服,手腕上还有未消的红痕。“楚清辞,杵在这里做什么?”继母坐在真皮沙发上,怀里搂着哥哥姐姐,语气里满是不耐,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她从不叫我“小笙”,从我被接到楚家、改名“楚清辞”那天起,“小笙”就成了禁忌。
我偷偷藏在枕头下的、妈妈留下的唯一一块手帕,昨天被继母发现,当着我的面扔进了垃圾桶,还冷笑着说:“既然进了楚家的门,就别再惦记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现在是楚清辞,不是什么野丫头小笙。”
此刻我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杯,滚烫的水溅在手腕上,疼得我蜷起手指,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可沙发上的三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哥哥甚至嗤笑一声:“笨手笨脚的,真不知道留着你有什么用。”继母慢条斯理地擦着指甲,轻飘飘道:“捡起来,别脏了地毯。”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丝温度,我像个小丑,羞耻地低下头,眼泪砸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原来在楚家,连我的名字、我的过去,都能被轻易抹去。
下一秒,画面又变了。
我坐在废弃的巷口哭,怀里紧紧抱着捡回来的、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样的手帕,上面的皂角香早就淡了。池傅戆蹲在我面前,用袖子笨拙地擦我脸上的泪。他的手有些凉,却比楚家所有的暖气都暖。“别哭了,”他说,“以后我保护你,还叫你小笙,不叫你受委屈。”
再后来,是他站在废井边,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小笙,你……为什么?”他的话没说完,我手里的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胸口。鲜血溅在我脸上,温热的,像妈妈死时的温度,也像楚家别墅里永远捂不热的冰凉——那一天,我亲手杀了他。
“清辞,清辞,快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撞进池傅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他胸口的衣服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我当年刺下去的地方,胸口没有一丝起伏,连呼吸都没有,完完全全是具死透的鬼身。他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手轻轻落在我的额头上——冰凉刺骨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也让我想起,眼前这个唯一记得“小笙”的人,早就被我亲手杀死了。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死死抱住他冰冷僵硬的身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毫无温度的肩头。我想喊“妈妈”,想喊“小笙”,想问问为什么好好的家会散,为什么我会变成楚清辞,为什么楚家要抹去我的一切,为什么我会杀了唯一记得“小笙”的人,又为什么他死了,还会以这样的方式缠着我……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我哭够了,他才轻轻推开我,指尖擦去我脸上的泪痕——那指尖凉得像冰,没有半分活人的暖意。“告诉我,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妈妈了……”我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后的沙哑,“她死在我眼前,血……好多血。”
“又做这个梦了?”他叹了口气,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毕竟死人本就难有情绪起伏,“别怕,梦都是假的。”
“可它好真实……”我攥紧他的衣角,布料硬挺冰冷,声音发颤,“我还梦见楚家,他们扔了妈妈的手帕,不准我叫小笙……还梦见我杀了你。”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那笑意没抵达眼底,只剩死人的空洞:“傻清辞,不管你是小笙还是楚清辞,不管我是活的还是死的,我都记得你。”
我看着他苍白僵冷的脸,看着他胸口那片洗不掉的血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我忘了很多事,忘了妈妈是怎么死的,忘了我为什么会被接到楚家,忘了我为什么要杀他,可那些疼、那些冷、那些被抛弃、被抹去的无助,还有亲手杀死他的愧疚与恐惧,却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从“小笙”到“楚清辞”,从他活着到他死了,怎么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