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是夜。
大雨滂沱,闪电雷鸣。
贵州云逍酒馆内,穿着粗布麻衣的苏泽川喝得酩酊大醉,怀里抱着空酒坛咂咂嘴。
“砰——”
门被踹开,苏泽川吓得浑身一哆嗦,醉意瞬间惊散,从条凳上直挺挺摔在地上,怀里的酒坛也滚了出去。
他爬起来正要破口怒骂,一道电光骤然劈下,瞬间照清来人。
竟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郎。
他浑身湿透带伤,衣袍沾着血污,呼吸粗重,怀里死死护着个包裹。
“……君无名?你、你怎么回来了?”苏泽川满脸错愕。
他着实没料到,一别三年,对方竟会回到这儿来。
忙不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早已熄灭的灯盏。
见他手忙脚乱点灯,君无名迈步走到他身前,将包裹塞进他怀里。
“来求你个事。替我照顾好她,以后她就叫方在遥,我走了。”
嘱托完,不等苏泽川开口,他便转身冲出雨幕。
“唉——!”
苏泽川上前朝着门外雨幕急声呼喊,想着叫住君无名,可他早已消失不见。
苏泽川无奈摇头,查看包裹,刚掀开布角,见里头竟是个皱巴巴小脸的婴儿。
他顿时五雷轰顶,踉跄后退几步撞翻灯盏,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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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五年后,京城。
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方在遥付了车资,背着半旧的青布包裹,手握名为大罡的长剑。
打量着沈府朱红大门上的红灯笼,以及门前一左一右的石狮子。
嗯,确定了是个有钱的主。
片刻,方在遥走上台阶,站在门前,握住门环扣了三下。
“砰!”
“砰!”
“砰!”
等了一会儿,厚重的朱门吱呀打开一条缝,里面探出半张脸,警惕地看着她。
“找谁?”
“沈之砚!”
“啥?我家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滚,滚,滚……快滚!”
方在遥冷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插进门缝里架在他脖子上。
“你可以试试看,是你关门的速度快, 还是我砍死你的速度快!”
门房小厮嘴角直抽抽,见她凶神恶煞的,斟酌着询问:“你、你找他有何事?”
方在遥眼神有些黯淡,想起张伯,眼眶微微发红,“受故友所托,来看他一眼。”
什么故人,这么大的脸面?
小厮瞥了她一眼,看着也不像是名门世家大闺秀,到底是从哪个山头冒出来的。
该不会是冲着状元夫人的位置来的吧?就她这种货色,也配?
虽这么想,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行,我去问问公子!”
“好。”
方在遥收剑,小厮立即缩回脖子,生怕晚一秒她就反悔。
待门重新关闭,方在遥转身靠在门上,深呼吸,哪还有方才的拒人千里之外。
她心中暗叹:“张伯啊张伯,想见你儿子一面,可真是难呐!”
……
半个时辰后,方在遥已经不耐烦,只差一脚踹烂门闯进去。
好在小厮赶来了,额角还挂着汗,隔着朱门急声,“姑娘,我家公子愿意见你!”
门轴吱呀转动,打开。
方在遥抬腿走进去,见院内廊柱上缠着未拆的彩绸与地上残留的花瓣。
墙角堆着几只空了的玉壶春瓶,显然是喜宴刚过不久,连布置都没来得及撤。
“我家公子三月十五中了状元,这几日贺客不断,宴席刚散没多久,姑娘莫怪府里乱。”
小厮提着灯笼一边引路,一边没好气地炫耀,显然还对方才被剑架脖子耿耿于怀。
方在遥没有接话,目光扫过那些尚未收拾的喜庆物件,垂眸暗想:
如今看来,沈之砚一切安好,还成了状元郎,张伯在九泉之下,该瞑目了。
穿过两道月亮门,便到了前厅。
堂内还飘着淡淡的酒香、熏香,主位上坐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面如冠玉,眉眼清隽,正是沈之砚。
他见方在遥一身风尘,背着包裹握着剑,神色略有些诧异,却还是起身拱手:
“在下沈之砚,不知姑娘是哪位故友所托?”
方在遥看着他那张与张伯有几分相似的脸,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剑柄:
“你爹。”
沈之砚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悦:“还望姑娘慎言,我家中父母安在,休要乱语!!”
“就是就是!你简直胡说八道,我家公子明明是夫人十月怀胎所生!”小厮在一旁帮腔,底气比之前足了不少。
“……父母安在?”
方在遥瞥了眼小厮,紧了紧大罡剑,视线转至他脸上,语气平淡无波。
“你说得对,是我失言。我应该问你认不认识后院外断了手臂的老头才对?”
“提他做甚?”
沈之砚不解,一想到两年前断臂大汉总在自家附近徘徊,脸色变黑了又黑。
“我与他素无来往,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阿难,送客!”沈之砚语气冷硬,抬手示意。
“是!”小厮阿难立刻上前,躬身催促,“姑娘,请回吧!”
“……”
如今人多眼杂,还不能提起沈之砚真实身份,否则定会给他带来不便。
方在遥想着,理都不理小厮,直接走到较近的客椅坐下,大罡剑往桌上一甩:“我要见沈老爷!等不到人,我就不走了!”
“放肆!敢在沈府撒野!”
沈之砚面色铁青,扬声拍桌,“来人!把这胡言乱语的女子给我叉出去!”
话音未落,院外立刻涌进十名精壮仆役,个个虎背熊腰,抄着短棍快步围向她。
小厮阿难躲在仆役身后,扬声附和:“哪来的疯子,快把她赶出去,别污了公子的眼!”
仆役们齐齐上手,粗粝的手掌朝着方在遥肩头抓去。
可就在指尖触到衣料的瞬间,她抄起桌上大罡剑,剑鞘不拔分毫,直接横扫向扑来的前三名仆役。
三人猝不及防,被剑鞘狠狠砸中膝盖,扑通跪倒在地,短棍应声脱手飞弹而出。
其余七人见状怒喝着扑拥而上,而方在遥依旧稳稳坐着,屁股半分没离椅面。
头一歪避过袭来短棍,脚一踹勾住一人脚踝,一手夺过半空短棍,精准怼向仆役们的膝弯、手腕……
不过瞬息,七人要么踉跄栽倒,要么捂着手腕痛嚎,竟无一人能近她三尺之内。
沈之砚惊骇不已,盯着满地哀嚎的仆役,又望向稳坐客椅、甚至懒得多抬眼皮的方在遥,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方在遥将大罡剑“当啷”一声甩回桌上,瞥了眼倒地的仆役,须臾,抬眸看向沈之砚:“沈公子,有客登门拜访,怎么连好酒好菜都没有?”
沈之砚握紧拳头,只恨自己是个读书人,奈何不了她。
“来人,送姑娘去西厢房歇息,再派人送上好酒好菜。”
“是。”门外立刻进来两名神色恭谨的仆妇,垂首躬身:“姑娘,这边请。”
方在遥似笑非笑,抄起桌上长剑,背着包裹跟在仆妇身后,走前不忘道:
“早这样不就省事了?沈公子放心,我不偷不抢,等见着沈老爷,自然会走。”
沈之砚额角青筋跳了跳,终究没吭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
断臂老头?他又是谁,为何要派这个黄毛丫头来?
小厮阿难撇撇嘴,还是不敢相信:“大公子,你真让她留下啊?”
“不把她留下,难不成让她到处宣扬我们沈府下人连个女子都打不过嘛!”
“……”阿难语塞。
“无论她有何目的,等父亲回来一切都会知晓的,你退下吧!”
“是。”
……
西厢房收拾得干净雅致,临窗摆着一张梨花木桌,墙角立着雕花衣柜。
仆妇刚退出去,方在遥便将包裹往床上一扔,长剑靠在桌边,自己则瘫坐在椅上。
揉了揉酸胀的腰,赶了两月路,又在沈府闹这么一场,她着实累得慌。
不多时,饭菜端了上来,四菜一汤,还有一壶温热的黄酒。
方在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酒壶倒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吃到大半,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声。
方在遥警惕地握住剑柄:“谁?”
“姑娘,我是府上柳姨娘,听说你来找老爷,不知找他有何贵干啊?”
门外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方在遥挑眉:“私事,我不必透露,还请柳姨娘回去吧。”
门外的柳姨娘僵了僵,不再应声,杵在原地半晌,才转身离去。
哼,不请自来,无非就是想打探消息,方在遥懒得理会。
吃完饭后,她将碗筷一推,叫来人收拾干净,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色渐浓,沈府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灯笼摇曳,映得青砖地面泛着微光。
她望着远处主院的方向,呆愣良久,思绪杂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