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楚钦是被刺眼的阳光和宿醉的头痛弄醒的。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房间里空无一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庆功宴上的酒气和烟火气。
一切都提醒着他,他已经是世界冠军了。
可他的心,却莫名地空了一块。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来自沈娇娇的消息或未接来电。
王楚钦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脾气还真见长。
他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属于沈娇娇的粉色牙刷和毛巾,真的不见了。
那个位置空得扎眼。
他烦躁地挤上牙膏,含糊不清地想,由她去吧。
一个女人而已,还能比他刚到手的圣·勃莱德杯更重要?
他今天还有数不清的采访和活动。
他是新科冠军,是国乒的未来,没时间耗在这种无聊的冷战上。
一整天,王楚钦都活在闪光灯和赞美声中。
记者“大头,恭喜!你创造了历史!”
记者“王楚钦,这次夺冠对你意味着什么?”
记者“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大满贯了?”
他应付自如,脸上挂着得体的、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隔几分钟,他就会下意识地摸一下口袋里的手机。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一个相熟的记者在采访间隙,笑着打趣他:
记者“楚钦,这次回去是不是该办喜酒了?你家那位等了你这么多年,也该给个名分了吧?”
王楚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王楚钦“快了,快了,在计划了。”
可那个“家”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心上。
不疼,但很别扭。
他这才想起,他和沈娇娇结婚三年,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
领证那天,他因为要备战一个公开赛,甚至是从训练馆里偷跑出来的。
两人在民政局门口拍了张合照,就算礼成了。
他说,等我拿了世界冠军,一定补给你。
他现在拿到了。
可那个等着他补婚礼的人,却不见了。
……
与此同时,几千公里外的上海。
沈娇娇拖着行李箱,走进了一间中介公司。
沈娇娇“你好,我想租个一室一厅,今天就能入住的。”
中介小哥打量着她,看她面容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中介“小姐,一个人住吗?”
沈娇娇“嗯,一个人。”
沈娇娇回答得很快,很平静。
仿佛“一个人”这三个字,她已经练习了千百遍。
她很快就看好了一套小公寓,在顶楼,带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小阳台。
当场就签了合同,付了半年的房租。
从中介公司出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营业厅买了一张新的手机卡。
换上新卡,开机。
世界瞬间清净了。
她把旧卡掰成两半,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连同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和号码背后的那个人,一起。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陌生的、属于新生活的味道。
有点凉,但很自由。
她给唯一的好友孟晚发了条消息。
沈娇娇“晚晚,我回来了。我跟他分开了。”
消息几乎是秒回。
孟晚“地址发我!我马上过来!”
……
德班的夜,再次降临。
王楚钦回到酒店,推开门,依旧是那片熟悉的黑暗和死寂。
他站在门口,第一次没有立刻开灯。
黑暗中,房间的轮廓模糊不清。
他好像能看到沈娇娇坐在沙发上等他,看到她为他留着一盏昏黄的夜灯。
可他知道,那都是幻觉。
他开了灯。
光线驱散了幻觉,只剩下冰冷和空旷。
他拿起手机,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王楚欽愣住了。
不是关机,是空号。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把卡注销了。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不是在开玩笑。
他疯了一样翻着通讯录,想找一个能联系上她的人。
可他悲哀地发现,这三年,他的世界里只有乒乓球。
他甚至不知道沈娇娇有什么朋友,她们平时都去哪里逛街。
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名字。
孟晚。
沈娇娇的伴娘,也是她最好的闺蜜。
电话接通得很快,对方的语气很不客气。
孟晚“喂?哪位?”
王楚钦“我是王楚钦。”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楚钦“沈娇娇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尖锐又讽刺。
孟晚“王楚钦?世界冠军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不去开你的庆功宴,不去享受你的万人敬仰?”
王楚钦“我问你沈娇娇在哪!”
王楚钦的耐心耗尽,语气变得暴躁。
孟晚“她在哪里,关你屁事!”
孟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发怒的母狮。
孟晚“王楚钦,你他妈还有脸找她?”
孟晚“她为了你,放弃了上海的工作,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你呢?”
孟晚“她发高烧到39度,一个人去挂急诊,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在开会!”
孟晚“她生日,想让你陪她看场电影,你说你要训练!”
孟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捅进王楚钦的心里。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事。
他完全,不知道。
孟晚“你知不知道,你决赛那天,她就坐在看台上?从第一分,看到最后一分!”
孟晚“你感谢了所有人,从教练到队医,连给你递毛巾的后勤都没落下!”
孟晚“可她呢?那个陪了你整个青春,陪你从一无所有到世界之巅的沈娇娇呢?”
孟晚“王楚钦,你把她当什么了?一个不用充电、不会疲惫、永远会在原地等你的机器人吗?”
“她……”王楚钦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晚“她什么都不图你的,不图你的钱,不图你的名。她就图你那点爱,那点微不足道的关心。”
孟晚“可你连这点东西都吝啬给她。”
孟晚“现在你成了世界冠军,光芒万丈,你觉得你配得上更好的了,是吗?”
孟晚“恭喜你啊王楚钦,你得偿所愿了。”
孟晚“你得到了你的全世界,但你把唯一爱你的沈娇娇,弄丢了。”
孟晚说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楚钦握着手机,僵在原地。
孟晚的话,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大脑,扎进他的心脏。
流产……
高烧……
一个人……
那些被他忽略的、遗忘的细节,此刻被血淋淋地剖开,摊在他面前。
他想起有一次,沈娇娇给他打电话,声音很虚弱,说肚子疼。
他正在和教练复盘比赛,不耐烦地说:“疼就去医院,跟我说有什么用?”
原来,那一次,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
他想起有一次视频,她脸色很差,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说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他信了,转头就去和队友打游戏了。
原来,她那时候正一个人在急诊室里打点滴。
他想起……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终于明白,那张便签纸上的“我们离婚吧”,不是一句气话。
是积攒了无数失望之后,最后的一声叹息。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迟来的剧痛。
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环顾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这里曾经充满了她的气息,她的笑声,她的温柔。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亲手把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孩,推开了。
推得干干净净。
王楚钦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屏幕碎裂开,像一张蜘蛛网。
也像他那颗,终于开始分崩离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