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多年后,她松开他的手。
“师兄,大师兄!”她开心呼唤,昆仑山上的雪厚厚一层层,堆积成思念。
“她是我的小师妹。”他道。
她仰起小脸,小小的脸上有着骄傲的幸福。
十年前,他在断情崖毅然跳下,去追寻那把碧血剑,任她痛不欲生。
不忍别过脸,缓缓闭上眼任眼泪打转:“你要的是武林,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注定是一个传奇……”
十年后,昔日恋人狭路相逢。
她将剑插入他的胸膛,破一代“剑神”盛名,只听见他兀自呢喃:“原来我要的不是江湖……”
昆仑颠上的雪纷纷扬扬,如她泪如雨下,融化了一场悲伤……
——叶美茜《昆仑雪》
一、执剑问天涯
“大师兄,大师兄!”
昆仑山的雪纷纷扬扬,落在小师妹的脸上。
小师妹脸红红,冻得发冷的鼻子。
鼻尖红彤彤的……
昆仑山的雪纷纷扬扬,像玉钻一样晶莹剔透。
雪裹着寒气落下,像碎玉砸在白玉石板上,沾到阿芜的睫毛就化了半分。
她攥着刚温好的酒壶,踮脚往演武场跑——沈清雪今日要学新剑招,她偷藏了块糖,想等师兄累了歇了塞给他。
“徒儿,你长大了以后要自己闯荡天下。”师傅裕如长叹一口气。
“是,弟子谨遵师傅教诲!”沈清雪宽大的白袍飘动。
从容不迫,风携俊逸。
风裹着雪沫扑在脸上,阿芜的鼻尖先红了,连带着脸颊也染了层粉色,像夏日里被雪映透的桃瓣。
她扒着昆仑山颠演武场的晶玉石栏探头,正撞见沈清雪收剑:白玉剑袍沾了雪,他抬手掸落,剑锋的光芒,银线晃得阿芜眼热。
“师兄!”她扬声喊,酒壶的飘香在怀里热乎乎烫着,像是冬日里的最后一抹暖阳,笑容甜美,“我、小师妹温了酒……”
不等她说完。
大师兄拿酒便呼呼灌了下去。
沈清雪忽然回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上,顿了顿——那眼神太温柔,像是昆仑的雪融化了。
阿芜的脸“轰”地烧起来,她慌忙背过脸,连耳尖都浸了红,攥着糖的手藏在袖筒里,指尖都捏出了汗。
脸上红彤彤的,像火烧。
热辣辣,沸腾红……
这点小心思,全被师兄瞧瞧见了——怎么办才好?
雪还在落,落在她的发顶,落在沈清雪的剑上。阿芜盯着师兄的袖口,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在她发间那点碎雪上的恍惚——像在看另一个人。
师兄眉头紧锁,目光深沉。
他指尖的雪化了,凉意浸进骨缝里。
——太像了。
像当年真的阿芜追着他跑遍昆仑时,也是这样,一冻一慌,脸就红得像被雪揉过两团胭脂。
那时候他总笑她“像个偷喝了酒的小狐狸”,昆仑上的雪漫漫,如今这张脸,连笑起来时眉梢弯的弧度,都像被人一模一样复刻下来。
脸红心跳间,大师兄眉头紧锁。
这样被他看着,目光不曾移开片刻。
阿芜攥着酒壶的手在抖,指尖泛着红,是被暖酒焐的。沈清寒盯着那点红,忽然想起当年真阿芜偷藏糖时,也是这般攥着袖口。
他往前走了两步,雪落在她发顶,沾了点软绒绒的碎白。沈清雪抬手,指尖离她的发梢只有半寸——差一点就要像从前那样,替她掸掉雪。
指尖终是顿住了……
眼前的姑娘眨着眼看他,眼尾的红还没褪,是鲜活的、烫人的。不是记忆里那具被雪埋了十年的、冷透了的身子。
“酒放这儿吧。”他收回手,声音放得很轻,对小师妹一如既往的温柔,“刚练完剑,正冷着。”
阿芜欢欢喜喜把酒递过去,柔软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腕,温的。
沈清雪攥紧了剑,掌心的雪水浸得掌纹发疼——他护着这个“替身”十年,当年没护住的人,十年前,他寻了世间第一名剑,碧血剑。
他从断情崖跳下,小师妹亦不离不弃随他一跃。
知道他爱剑,用自己的生命保全了这把剑。
天下第一名剑,碧血无情……
师傅唯一的独生女,阿芜去世以后,便将记忆封存在昆山里最小年龄的师妹阿婉,她叫阿芜不叫阿婉。
他以为可以不去在意她的喜怒哀乐。自己能做到心如止水,就那样看着阿婉陪他长大。
然后,当做是未过世的阿芜嫁给自己……
雪还在落,盖过了演武场的石缝。他看着阿芜泛红的侧脸,忽然分不清自己此刻软下来的眼神,是给记忆里的人,还是给眼前这个、连脸红都烫人的姑娘。
二、断崖逢生难断情
那时候他执意要去找一把天下第一的剑。
年少气盛,盛气凌人且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何物。
总是追求傲人的功夫。
阿芜紧随其后,跟着不断劝阻。
碧血剑,溶血为玉世间罕见,无情于法,碧血生剑。
“大师兄,你打不过他们的,天下觊觎碧玉剑的人那么多!”
“此一生,追求一剑,足以。”
“大师兄,我以为我会和你相伴终生。”
“对不起,阿芜,我不能答应你。”
“我明白了,大师兄的心中是天下。你要的是武林绝学,而我,只能是你的小师妹。”
“师傅叫我闯南走北。”
“我明白了,男儿志在四方,你注定是一个传奇。”
断情崖上,他和她双双被围困,高手几十余人,众人如云,都觊觎天下第一名剑,碧血如玉。
碧血剑,他势在必得……
双双交手间,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宝剑。
眼见,天下第一宝剑在手。
即将登顶武林绝顶,兴奋间,他摇晃手中的宝剑,阿芜挡在他的身前,奋力迎敌。
有人问:“她是谁?”
他道:“她是我的小师妹。”
他与她自幼一起长大,自然亲密无间,青梅竹马。
她仰起小脸,小小的脸上有着骄傲的幸福。
山巅雪晶莹剔透,一如她那日粉红的脸颊。
断情崖上,绝壁峻削。
“看剑”手中的剑突然被打了。
跌入悬崖下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想也不想,迅速隐没身形跳了下去!
只剩下她哭的撕心裂肺。大师兄,无力的喊叫,随着深渊一起沉没。
不忍捌过脸,缓缓闭上眼任泪水打转:“你要的是武林,你注定是一个传奇,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但是不忍心那般,她终究别过脸。
后来,绿色的纱衣,随风起舞。
她跌落熔岩之下,碧血化玉。
他得到了,那把——终其一生珍藏的宝剑。
血点入玉,碧血剑。
寒气开,无人挡。
他用那把罕剑,杀光了所有的人。随后拜入鬼门下,鬼门道主,钟无。
“你已经得到这世人爱而不得的宝剑,还有什么可求?”
“然而,我的女人祭剑了。”
“那不是应得的下场。”
“我想她能善终。”
“你要什么?”
“回魂,让她回来,我娶她,照顾她一生一世。”
“哈哈哈”鬼门主大笑起来,“这世间就本来难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若不能善终,我必心生愧意。”
“那你便去寻一具身躯,拜入我鬼门下。叫她还魂,封存她的记忆,日后为我魔教所用。”
“好!”
三、雪下谎言封印秘语
记忆中第一次睁开眼,便是大师兄的脸。
温润如玉的洁白,一如昆仑山颠的雪沸沸扬扬。
晶莹剔透,满目琉璃。
沈清雪跟着长老踏进昆山印殿时,里面装了不少死人,那是给阿芜做身体用的!殿门在身后沉重合上,隔绝了昆仑的风雪。
记忆中的阿芜,一直这样沉睡着。
殿中央的玄冰台上,封印剑嗡嗡作响,剑身上刻的“贪嗔劫”三字泛着幽蓝冷光,像镇守在此的凶兽。
那一日,他抱着阿芜的清冷身体,只身回到昆仑山。
师傅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过多责怪。
“阿芜打从小就喜欢你。可惜,你志在天下,对武林绝学如痴如醉……”师傅长叹一身,“如今走到这般田地,我不怪你,你走吧。”
“师傅”清雪跪下,“阿芜因我身亡,我良心难安,我有一法,保阿芜不死!”
“哦,这世间异闻,可有老夫不知道之事?此等妖异法子,你从何处听闻?”
“回师傅,阿芜只需要一具躯体,封存记忆。那个人可以,不是她。”
“此等诡法,天下难容!”
“难道,师傅就不想阿芜回来!阿芜,是您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彼时,沈清雪并未说自己拜入鬼门门下。从江湖正道,成魔教余孽。
那些尸体,也不是,偷来的,捡来的,而是他杀的。
“清雪,你可知近日封印异动?”师傅背对着他,声音裹着寒意,“那短剑已能感知到‘牵挂’的暖意,你与那丫头走得太近了。”
有幽幽的寒光,泛冷。
沈清雪攥紧掌心的糖渣,指骨有些泛白:“长老放心,弟子从未忘绝情之诺。”
他想阿芜,自然是希望她回来!
“未忘?”师傅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方才演武场,你看她的眼神,哪还有半分绝情绝爱该有的冷寂?沈清雪,你别忘了,几年前是你抱着她的躯壳。求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徒儿谨遵师傅教导。”沈清雪慌忙跪下,清冷如玉。
十年前是他求师傅将阿芜的躯体下葬于此。也是,他另谋了一具躯体为阿芜封存记忆。
若不能绝情绝爱,将断壁剑的功力发挥,阿芜便是回魂无望。
然而,他没敢告诉师傅。
这个断壁剑,是鬼门的独传!
“她只是个替身——是用真阿芜的残魂碎片,硬生生拼出来的影子。她的脸、她的喜好、甚至她对你的依赖,都是我们灌输给她的。”
“师傅,弟子谨记!”
这话像冰锥,狠狠扎进沈清雪的心口。记忆中多少次翻涌阿芜的记忆,她总有一天会苏醒过来。
她,迟早是她!
他早已知晓真相,可被长老赤裸裸点破,依旧疼得呼吸一滞。
沈清雪望着玄冰台上的封印剑,剑身映出他清寒的眉眼,却照不透眼底翻涌的挣扎情愫。
为了那个陪他跳下悬崖的,阿芜小师妹。
他护着替身十年,是为了真阿芜的残魂,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丫头泛红的脸颊、递糖时的雀跃、被他冷淡对待时的失落,都悄悄刻进了心里,成了比残魂更鲜活的牵挂。
可是,阿芜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她是她,也不是她!
雪还在落,禁地的冰棺依旧冰冷,石壁上的文字静静诉说着过往。沈清雪捡起地上碎裂的玉佩,攥在掌心,锋利的碎片划破掌心,鲜血混着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四、冰雪覆真心情
沈清雪从封印殿出来时,雪下得更急了。他刻意绕开了小师妹的房间。
夜半三更,阿芜只是肚子饿了,起身想要去找点吃的。却听到两名弟子,躲在膳房,窃窃私语,阴阳怪气。
“你说那阿芜,真当自己是大师兄的师妹?不过是个顶着死人脸的替身罢了。”
“嘘,小声点!长老吩咐过,这事不能让她知道。听说她体内藏着真阿芜的残魂,是用来牵制大师兄的棋子呢。”
“怪不得大师兄对她忽冷忽热,换我我也膈应——对着一张赝品脸,还要装深情。”
后面的话,阿芜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耳膜,好像轰轰作响,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端着刚热好的姜汤,站在膳房外的雪地里,浑身冰凉。方才沈清雪冷淡离去的背影、这些年师兄对自己的若即若离,瞬间串成了一条冰冷的线,勒得她喘不过气。
替身?赝品?真阿芜的残魂?
雪荒凉的下着,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抬手摸自己的脸,心跳加快,这张让她脸红心跳、让她满心依赖的脸,竟然是别人的?
那些她以为和大师兄刻骨铭心的回忆——初上昆仑时师兄的搀扶、雪夜里他递来的水果糕点、被他抛弃时的撕心裂肺,难道都是假的?
竟然——全部是别人的记忆?
痛苦不堪,断情崖的记忆涌了上来。
那时候大师兄一心痴迷武学,她拦在他的身后,只是不让他去送死寻找天下第一罕剑,碧血剑。
大师兄,却三下两下,挑开她的剑,说什么也要去。
记忆,永远停在了那一刻。
雪沫扑在她的脸上,融化的冰水混着眼泪滚落,脸颊发烫烫得脸颊生疼。
难道这些美好的记忆……也是别人的?
这些撕心裂肺的追悔莫及,竟然,也不是自己的!
她手里的姜汤摔在雪地里,瓷碗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雀鸟,也打碎了她十年来坚信不疑的人生。
于是,她跟着大师兄,自己的爹地,一路尾随至此……
昆仑后山那里有片禁地,她曾听弟子说过,里面藏着昆仑最大的秘密。她要去看看,所谓的“真阿芜”是谁,而她自己,又究竟是谁。
一座冰晶,和记忆中一样的身躯。每次回忆中,照镜子时就躺在这里的脸颊。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森冷的可怕……
雪地里,阿芜的脚印歪歪扭扭,像一条被撕碎的纽带。远处的封印殿方向,玄冰台上的幽光忽明忽暗;而沈清雪站在廊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掌心的糖渣早已化尽,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黏腻。
五、记忆成反目
她,终究,还是苏醒了……不是吗?
谁,你是谁?
阿芜,阿芜,打破了铜镜,拿下了发簪,划破了脸颊。
血水,顺着镜子流来。
她是阿芜,从来,就不是别人!
大师兄,不见了。
记忆中的大师兄,那个每天自己都要看着,去送暖身酒的大师兄,也不见了。
阿芜,回到了,一如既往的生活。
她挽着她的爹地,去昆仑山上看雪。
昆仑山,下了好大一场雪。
就像是,要把这个世界,覆盖,淹没。
鬼门旧约难寻!
破庙的门被风雪撞得吱呀作响,沈清雪身影清冷如玉,刚收了剑,便见一道黑影玄袍而落,稳稳坐在殿中。
“参见鬼门门主!”正派弟子的清冷,拜入鬼门一朝生死魂,还是让他的膝盖跪了下去。
墨色衣袍上绣着暗金鬼纹,腰间玄铁令牌“鬼”字泛着冷光,诡异无比,钟无立在原地,周身寒气比殿外风雪更甚:“沈清雪,十年之期已到,你该履约了。”
“弟子愿为鬼门肝脑涂地!”
他狠狠咬住牙,他沈清雪从来名门正派。
天下第一碧血剑,却十年前为了救阿芜拜入鬼门。
一朝生死契,膝盖已不听他使唤。
沈清雪指尖摩挲着剑鞘上的雪痕,一招,只需一招,碧血剑划出,然后,鬼门门主死无葬身之地。
剑出雪落,却是沈清雪,自己的……
鬼门主,钟无哈哈大笑。
“你当年跪在鬼门山下三日三夜,额头磕得血肉模糊,求我收你为徒、传你鬼门回魂法术时,可不是现在这幅白眼狼模样。可惜了……”
钟无缓步走近,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勾起他的下巴“一入鬼门,生死如海,生死契在,道消身亡,你是杀不死我的!”
“你说‘只要能救阿芜,鬼门他日有需,沈清雪愿以性命相报’,这话,你忘了?”
“弟子记得!”不由自主的声音发出。
这声音似乎来自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喉咙咯吱的沙哑声。
沈清雪垂眸,掌心泛起细汗。十年前阿芜被掳,自己背出师门,求鬼门主救她一命,带回昆山。
如今,鬼门重出江湖,魔道盛行,唯有昆仑山与魔道势力抗衡。
他弃了昆仑弟子的身份入鬼门,一旦签下生死契,以精血为引,不由自主受控鬼门,习得能与封印之力相抗的阴寒剑法,暗中杀了数十余人,只为了给阿芜找一具合适的尸身。
如今,已是罪孽深重……
江湖,昆仑派崛起,以昆仑为第一大派。
如今,阿芜继承昆山,手刃他的——必是阿芜!
小师妹,曾经他的小师妹。
“我没忘。”沈清雪抬眼,剑眉紧蹙,“但当年约定,仅限救阿芜一事。如今她安然无恙,旧约该了。”
“了?”钟无嗤笑,黑气从他周身漫开,缠上殿中梁柱,“鬼门剑法已入你骨髓,你以为说断就能断?当年的血契,早已融你骨,抽你筋,若不是我传你‘噬魂诀’,你怎能在昆仑封印与断情绝爱中保全神智?再暗中护她十年?”
“我不想与小师妹为敌,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可是你的小师妹还需要身体,怎么办呢?”
哈哈哈,钟无狂笑不止。
六、暗武真凶现
沈清雪,清冷如雪,江湖人称“剑神”,手握一把天下第一,碧血剑。
师出名门,昆仑高贵。
行走江湖,为人从来品行端正。
举止风雅,纤尘不染。
一剑,快如闪电,划破苍穹,碧血若出,必毙命。
快如闪电剑——
沈清雪,为了小师妹,昆仑山最后的荣耀。手抽碧血。
寒光炸闪,然而鬼门主钟无早已无影无踪。
碧血剑若不见血,必然,是自己的……
很快,沈清雪袖口上,被划出一大条口子,鲜血染红衣襟。
庙门突然一响,沈清寒转身看向阿芜,见他大半衣襟染红,阿芜泪眼:“大师兄,我寻着黑影追来,竟不想,这样强大会伤着你?”
说完,她蹲下身包扎。
她不想再被他的温柔迷惑,可方才他奋不顾身冲过来挡住自己的模样,却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过去的记忆她很混淆。记不清多少,却也清晰不少。
沈清雪没强求,只是从怀中掏出伤药,递到她面前:“这是昆仑特制的金疮药,止血快。”
都这个时候了,大师兄还在惦记自己。
明明受伤的那个人,才是他……
阿芜看着那熟悉的瓷瓶,想起从前雪天里他也是这样,为不小心摔伤的她上药。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接过药瓶,指尖却刻意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不知道哪些为真,哪些为假?
“你不该来。”阿芜低头包扎伤口,声音闷闷的,“魔道重出江湖,我们正在追杀,若再与我纠缠,只会惹来更多麻烦。”
“是我自己不小心遇到魔道的。”
沈清寒望着她倔强的侧脸,雪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层碎玉。
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发,却顷刻间是停留。
“我来,不是因为昆仑,也不是因为谁的影子,只是因为你是阿芜。我护你,与任何人无关。”
“阿芜,我……”有些话还来不及说。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魔教弟子的呼喊声,显然是追着魔教主钟无而来。
可是,阿芜还差最后一口药,引人为血,引魂入体,拜入鬼门教门下,如今,他已亦邪亦正!
阿芜,还差最后一具身体。
干完这一票就收手……
沈清雪拉起阿芜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山林深处跑:“快走,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阿芜被他拽着,掌心传来他的温度,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不知道,她的师兄,如今给她的感觉大不一样。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这样厚重的人血的气息?
还是,只是刚刚的打斗中,大师兄受了伤!
她看着他奔跑的背影,玄玉色衣袍在风中翻飞,忽然想起昆仑雪夜里,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说“大师兄护你”。
只是那时的记忆是假的,可此刻掌心的温度,却是真的。
山林间,两人的脚步声交织,雪落在枝头,簌簌作响。阿芜不知道前路是明是暗,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身边这个男人,可被他握着的手,却让她在这茫茫江湖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真切的暖意。
六、剑断情绝不能容
一个噩梦被惊醒。近日来,师兄越来越反常,回的越来越晚。
每次回来都有浓浓的血腥味。恰逢魔教在附近,大肆活动,小师妹担心师兄。
便悄悄的起了床。
踩上了鞋履……
浓浓的血风吹过。
乱葬岗的雪被染成暗红,沈清雪半跪在地,月色下,清冷如玉。
玉色衣袍浸满血污,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面前横陈着三具尸体,正是近日失踪的江湖游侠,胸口都有一个规整的血洞,魂魄已被抽离。
小师妹看得目瞪口呆!
白天一向道貌岸然的大师兄,他掌心托着三缕淡紫色魂气,正欲以鬼门“聚魂术”炼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颤抖:“沈清雪!”
回头,小师妹阿芜一脸不可置信。
沈清雪浑身一僵,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僵硬。他猛地回头,看见阿芜立在雪地里,脸色惨白如纸,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她显然是循着血迹找来,恰好撞见他为她取尸聚魂的一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芜拔出剑!
声音发颤,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落在他染血的手上,胃里一阵阵翻涌。
“我以为,我的大师兄是正人君子,是天下第一剑神,我引以为傲。”
“可惜我终究让你失望了……”
沈清雪下意识收起魂气,睫毛微敛,他伸手,想抹去手上的血,却越擦越脏。
“阿芜,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只差最后一具躯体,你就可以回魂重生。”
“解释什么?为了我,就要杀掉他们,他们何其无辜?”
她想起江湖传言的一段话,传闻提及的鬼门功法,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让她浑身发冷。“是回魂术,对不对?”
“你说的没错。”
终究还是让她知道了。
此刻,只剩下了苦笑。
有一道道火把点亮了四周。
是悬崖,悬崖峭壁,有人发现了鬼门传人,魔道弟子。正在杀人如麻,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整个悬崖峭壁都被点亮了。
就像十年前的那一日。
他飞身入悬崖,只为了寻找一把宝剑。
小师妹阿芜也紧随其后……
那个时候,她想也没有想,就跳了下去。
以血化碧,以身祭剑。
而后,他拜入鬼门,休得回头路!
沈清雪喉结滚动,脸色愈发苍白,不能否认。
“当年你救我,根本不是靠碧血剑法昆山正道!”
“是!”他苦笑。
阿芜的眼泪终于滚落,混着雪水砸在地上,“是靠鬼门这阴毒的回魂术!你杀了这么多人,取了他们的魂魄,才让我活下来的,是不是?”
“是!”他亦是苦笑。
十年前她濒死之际,明明已气息断绝,却奇迹般活了过来,如今想来,竟是以他人性命为代价。那些被沈清雪“延续”下的日子,原来都浸着无辜者的鲜血。
让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罪孽重重!
看到这样悲痛的阿芜。
沈清雪想上前,却被阿芜厉声喝止:“别过来!”
她缓缓抽出腰间短剑,剑尖直指他的胸口,双手因愤怒与痛苦而剧烈颤抖。
“大师兄,从小我就仰慕你,你要做江湖第一,我便以你为傲——我一直以为,你是正道剑神,是护我周全的师兄。可我没想到,你拜入鬼门,修的竟是这种伤天害理的邪术!你为了救我,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阿芜,那些人……”
“那些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为了我,罔顾性命,背弃正道,这样的你,与魔何异?”
沈清雪想告诉阿芜,当年救她只取了一缕献祭的修士魂气,今日杀人是为了凑齐破解噬魂诀的魂引,日后阿芜便可还魂重生,可话到嘴边,却只剩无尽的苦涩。
阿芜,拔剑。
只剩下决绝。
他静默,闭上眼。
一阵寒风吹过。
胸口蓦然刺痛,冰冷的刺疼。
十年前,他胸怀大志,立志这天下第一,碧血剑。
十年后,昔日恋人终反目——
正邪不两立,阿芜,早已死在那一年的断情崖!
最后。
他抬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
她却别过脸,不忍去看他,一剑,刺破了一个剑神的盛名。
可是,他没有怪她。
却在半空中无力垂落。身体缓缓向后倒去,砸在染血的雪地里,溅起一片暗红的雪沫。
阿芜握着剑柄,浑身颤抖,看着他胸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她的双手。风雪更大了,刮在脸上生疼,她却像被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定定看住他。
不忍离开,却听见他最后,说:“原来我要的不是江湖……”
很多年后,昆仑山上的雪沸沸扬扬。
融化了这一场思念。
如她泪如雨下。
师兄,已经不是师兄了。
阿芜,终究活了过来。
2025.11.9 22:18
叶美茜
(之前大学随手写的楔子,25续补坑完,也没什么意思,纯粹填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