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梦第三次数过钱包里的钞票时，老旧空调的压缩机发出了濒死的嗡鸣。七月的晚风裹着潮湿的热气灌进窗户，将桌上那张催缴单吹得簌簌作响——房租从每月一千二涨到一千八，明天就是最后缴费期限。
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指缝间漏下的银丝在昏黄台灯下泛着冷光。这头头发是半年前突然变的，像是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黑色素，害得他每次去便利店兼职都得戴着帽子，生怕被当成不良少年。
“叮铃——”
门铃突然响起，余梦浑身一僵。这个时间点会是谁？房东提前来催债？他攥紧拳头站起身，掌心的冷汗让指节泛白。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飘着个红色身影——外卖小哥正踩着电动车，悬浮在三楼窗外，头盔下的脸对着他这边笑。
违背常识的画面让余梦喉咙发紧。他退到墙角，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外卖箱上的“准时达”三个字像在嘲讽。更诡异的是，对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露出半截熟悉的包装——那是他上周扔掉的、印着褪色樱花图案的旧钱包。
门铃又响了，这次带着不耐烦的节奏。余梦咬咬牙，抓起门边的拖把，猛地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外卖小哥，是住在对门的林婆婆。老人手里端着碗绿豆汤，浑浊的眼睛在他银白头发上停留片刻，皱纹堆起的笑容有点僵硬：“小余，听你屋里动静挺大，是不是中暑了？”
余梦松了口气，又立刻绷紧神经。林婆婆是三个月前搬来的，平时总送些吃的，可他昨晚分明看到，她在楼道里用指甲划开了一只黑猫的喉咙，血珠滴在地板上，瞬间凝成黑色的花。
“谢谢婆婆，我没事。”他接过碗，指尖碰到瓷碗的瞬间，突然听见一阵电流声。
【72小时后，清除异常编号07】
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开，余梦踉跄着后退，绿豆汤洒在拖鞋上。林婆婆弯腰帮他擦，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青紫色的纹路，像盘绕的蛇。
“这头发……”林婆婆的手指碰到他发梢，突然剧烈颤抖，“像极了……”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余梦抬头，看见天花板渗下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墙缝蜿蜒流下，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
林婆婆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收拾一下吧，晚上锁好门。”她转身时，余梦发现她的后颈有块皮肤在蠕动，像是有东西要钻出来。
关上门的瞬间，余梦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脑海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他摸到口袋里的硬物——是今天早上在公园长椅下捡到的铜制钥匙，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入手冰凉，像是活物。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兼职的便利店店长发来的消息：“小余，你上周轮班时，监控拍到你在仓库里站了三个小时，一动不动。明天不用来了。”
余梦猛地想起，上周三他在仓库整理货架，突然一阵心悸，接着就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发现仓库里的所有商品都蒙上了白霜，冰柜里的可乐冻成了冰坨，而监控显示，那段时间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睛直勾勾盯着墙角的通风口。
他颤抖着点开监控截图，照片里的自己面无表情，银白头发在昏暗仓库里泛着光。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通风口的铁网上，挂着半片黑色羽毛，和林婆婆袖口露出的纹路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电动车启动的声音，余梦冲到窗边，只看到红色背影消失在巷口。楼下的垃圾桶旁，那只被他扔掉的旧钱包静静躺着，拉链敞开着，里面露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银发男人抱着婴儿，背景是燃烧的神社，照片边缘写着“昭和六十四年”。
手机又响了，是陌生号码。余梦接起，听筒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找到……钥匙……他们在……记起你是谁……”
突然，电流声变成尖锐的啸叫，他把手机扔开，看见屏幕上浮现出一行血字：
【别相信送外卖的】
与此同时，桌上的铜钥匙开始发烫，表面的符号亮起红光。余梦抓起钥匙，脑海里的倒计时突然加快：
【71小时59分】
【71小时58分】
他冲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银发白脸的自己，想起每次极度紧张时的画面——小学春游时，他被同学推下湖，岸边的樱花树在三分钟内全部枯死；高中体检抽血时，隔壁班突然晕倒了十七个人，心电图机集体爆表。
楼下传来警笛声，余梦撩开窗帘一角，看见警车停在单元门口，几个警察抬着担架从楼上下来，白色被单下露出一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钥匙，符号的红光映在瞳孔里。这时，对门传来开门声，林婆婆提着黑色垃圾袋走出来，袋子里的东西撞在袋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余要出门？”林婆婆笑的时候，嘴里闪过一丝银光，“记得早点回来，今晚有月食呢。”
余梦握紧钥匙，转身冲进楼梯间。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必须离开这里。跑到二楼时，撞见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对方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口罩，看见他的银发时，突然停下脚步。
“余梦？”男人的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你终于……”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涌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倒在地上前，最后看了余梦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余梦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他清楚地感觉到，刚才那瞬间，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楼梯间的窗户透进残阳，将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余梦低头，看见对方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报纸，标题是“三十年前神社大火，无一生还”，旁边印着的照片，正是他在旧钱包里看到的那个银发男人。
而报纸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侧脸和林婆婆一模一样。
脑海里的倒计时还在跳动，余梦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杂着楼下渐远的警笛声。他摸了摸口袋，铜钥匙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要烧穿他的皮肤。
【71小时30分】
他不知道这72小时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外卖小哥和林婆婆到底是谁，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紧张会带来死亡。但他清楚，从捡起这把钥匙开始，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关于银发的噩梦，终于要找上门了。
余梦深吸一口气，跨过地上的尸体，朝着楼下跑去。跑到单元门口时，他看见那个红色的外卖箱，正静静地靠在宣传栏旁，箱盖上贴着张便签，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你的钱包，还有你弄丢的记忆，我都带来了。”
便签下方，画着一个简易的倒计时，数字和他脑海里的一模一样。
余梦抬头望向街道尽头，夕阳正沉入高楼缝隙，将天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他握紧那把发烫的钥匙，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只知道身后的楼梯间里，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而前方的黑暗里，有更多的眼睛在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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