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蜷缩在一棵参天古松的根部，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远处传来克拉拉和哈维尔的呼唤声，但她不想回应。那只葡萄牙女生怀里的小猫偶尔发出"喵呜"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汉娜！你在哪？"克拉拉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很担心你！"
汉娜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担心？真可笑。除了偶尔借她笔记的文琳，这所学校里没人真正关心过她。玛丽亚和阿米娜的欺凌，其他人的冷眼旁观，老师的视而不见...两年的噩梦生活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
"找到你了！"
汉娜猛地抬头，看到克拉拉站在几步之外，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哈维尔紧随其后，手里拿着手机当手电筒。
"我们回去吧，"克拉拉伸出手，"文琳他们——"
"别碰我！"汉娜突然尖叫，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克拉拉吓得后退一步，怀中的小猫炸毛跳到了地上。
哈维尔皱起眉头："汉娜，我们只是想帮你。"
"帮我？"汉娜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笑，"就像玛丽亚和阿米娜'帮'我在全校面前出丑？就像体育老师'帮'我无视更衣室里的偷拍？"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克拉拉和哈维尔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就在这时，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声。那只小猫突然弓起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什么声音..."哈维尔转向声源，手机光照向黑暗处。
三个不足一米高的身影缓缓走出阴影。新安陵人。
克拉拉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后退。哈维尔僵在原地，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微弱的蓝光中，那些珍珠色皮肤、大得不自然的眼睛和手中的发光装置清晰可见。
最前面的新安陵人发出一种类似电子合成音的声音，但奇怪的是，汉娜发现自己能听懂：
『痛苦的人类...我们感受到了你的愤怒』
汉娜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些生物...他们在和她说话？
克拉拉颤抖着抓住哈维尔的手臂："我们...我们得跑..."
但汉娜没有动。某种黑暗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那些被嘲笑、被羞辱、被孤立的记忆像毒液般流过血管。
『我们可以给你力量』第二个新安陵人举起一个手环状的装置，『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汉娜的眼镜片上反射着装置发出的蓝光。她应该害怕的，应该像克拉拉和哈维尔一样转身就跑。但某种比恐惧更强烈的情感抓住了她——那是多年来积压的怨恨，是无数个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夜晚，是想消失却不得不继续面对的每一天。
"汉娜，别听他们的！"克拉拉喊道，"他们是危险——啊！"
第三个新安陵人突然举起装置，一道蓝光击中克拉拉脚前的地面，炸开一个小坑。
『选择吧，人类』第一个新安陵人向汉娜伸出手，『继续做受害者...还是成为掌控者？』
汉娜的目光从新安陵人移向惊恐的克拉拉和哈维尔。她想起克拉拉虽然没直接参与欺凌，但也从没站出来帮过她。想起哈维尔曾经在食堂里，对着玛丽亚倒在她头上的果汁大笑。
她的手指慢慢伸向那个手环。
"汉娜！不要！"哈维尔想冲上来阻止，但一个新安陵人立刻将武器对准了他。
当汉娜的指尖触碰到手环的瞬间，一股冰冷的能量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白部分浮现出蛛网状的蓝色光纹。无数陌生的知识和图像涌入脑海——新安陵的语言、科技、社会结构...还有力量的使用方法。
"我明白了..."汉娜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带着一种金属质感。她扶正眼镜，缓缓站直身体，整个人气质完全变了。
克拉拉惊恐地后退："汉娜...你的眼睛..."
汉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起戴着手环的手腕。一道蓝色能量波扩散开来，克拉拉和哈维尔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抓住一般，双脚离地悬浮在空中。
"汉娜！停下！"哈维尔在空中挣扎，"我们是来帮你的！"
"帮助？"汉娜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在现在的她做来显得诡异而机械，"就像你们'帮助'我在被锁在厕所隔间时假装没听见呼救？"
克拉拉脸色煞白："我...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从来都不知道。"汉娜的手腕微微一转，克拉拉和哈维尔被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但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她转向新安陵人："你们需要文琳手中的金属片，对吗？"
『是的。它是一把钥匙，能开启通往我们世界的稳定通道』
汉娜点点头，眼中的蓝光更盛："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微笑，"但在那之前...我有些私事要处理。"
她从哈维尔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解锁——玛丽亚曾强迫她记住所有人的密码，方便他们随时检查她的通讯录。
拨号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电话接通后，玛丽亚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哈维尔？你最好有重要的事——"
"玛丽亚，"汉娜的声音让电话那头瞬间沉默，"是我。"
"...汉娜？"玛丽亚的语气从惊讶迅速转为轻蔑，"怎么，终于想通要道歉了？"
汉娜眼中的蓝光脉动着："我在老松树区等你和阿米娜。一个人来。"她停顿一下，补充道："我手上有你和阿米娜在更衣室偷拍的照片原件。如果你们不来...明天这些照片就会出现在校长的邮箱里。"
电话那头传来玛丽亚急促的呼吸声："你...你怎么敢..."
"十分钟。"汉娜挂断电话，将手机捏碎在手心里。
克拉拉和哈维尔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曾经的汉娜——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的奥地利书呆子——已经消失了。站在这里的是一个陌生的、危险的、充满复仇欲望的存在。
"你们可以走了，"汉娜对新安陵人说，"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会带你们去找文琳。"
新安陵人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中。汉娜转向地上的克拉拉和哈维尔，手环再次亮起蓝光。
"至于你们...既然这么喜欢帮别人，那就帮玛丽亚和阿米娜体验一下被锁在厕所隔间是什么感觉吧。"
随着一道刺目的闪光，克拉拉和哈维尔消失了。远处传来隐约的尖叫声，似乎是从学校方向传来的。
汉娜整理了一下衣领，静静等待她的"客人们"到来。手环的蓝光映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诡异的亮蓝色。
而在她脚下的阴影中，一滴泪水无声地渗入泥土——这是黑化前的汉娜留下的最后痕迹。
汉娜的手指刚刚松开碎裂的手机残片，林间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树枝断裂声。她的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手环蓝光暴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声源，将那个躲藏的身影狠狠扑倒在地。
"谁允许你偷听——"汉娜的厉喝戛然而止。
被她压在身下的，是德国女生莉莎·穆勒。那个永远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藏着锐利目光的优等生，此刻正惊恐地睁大双眼，镜片上沾满了泥土和枯叶。更让汉娜怔住的是——莉莎在哭。不是歇斯底里的抽泣，而是无声的、克制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那是种典型的，不愿被人发现的哭泣方式。
"你...你在哭？"汉娜的声音突然失去了那种金属质感，变回了原本的音色。
莉莎的嘴唇颤抖着，她试图推拒汉娜的手腕，但力量悬殊。"我...我只是来找克拉拉和哈维尔..."她的德语口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更加明显，"他们太久没回来..."
汉娜的手环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蓝光急促闪烁。她感到一阵电流般的刺痛从手腕窜上脊椎，那些被压抑的愤怒再次涌上来。
"找我？"汉娜冷笑，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还是来监视我？像你们所有人一直做的那样？"她一把扯下莉莎胸前的钢笔——那支永远别在校服上的万宝龙钢笔，"就像这支笔的主人，每次看到玛丽亚撕我的作业，都假装没看见！"
莉莎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但她没有辩解，只是闭上了眼睛。这个动作不知为何激怒了汉娜，她拽着莉莎的衣领将她提起来，手环蓝光一闪，莉莎便悬浮在了半空中。
"看着我！"汉娜命令道，"睁开眼看着我！就像你们逼我看着自己被羞辱一样！"
莉莎的眼睛慢慢睁开，泪水让那双通常冷静锐利的灰蓝色眼眸变得模糊。她颤抖着开口："那天...在图书馆...我应该阻止她们的..."
汉娜的手腕突然一颤。某个记忆碎片刺入脑海——两个月前，玛丽亚和阿米娜在图书馆角落往她的书包里倒墨水，而当时坐在不远处的莉莎确实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做题。
"闭嘴！"汉娜厉声打断，但声音里的狠厉已经出现裂缝，"现在忏悔太晚了！"
手环再次发出警告般的嗡鸣，这次更加强烈。汉娜感到一阵眩晕，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回：自己被锁在厕所隔间里无声哭泣；午餐被倒掉后躲在树丛里饿肚子；更衣室里发现手机摄像头时的窒息感...每一种回忆都伴随着同样咸涩的泪水，和此刻莉莎脸上的一模一样。
"汉娜..."莉莎突然轻声呼唤，声音破碎但清晰，"我害怕..."
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汉娜的心脏。她突然意识到，悬浮在空中的莉莎，此刻比她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只要她愿意，手环的力量足以...
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汉娜猛地转头，看到克拉拉和哈维尔正惊恐地望着这一幕。他们本该被传送到学校的厕所隔间里——显然新安陵人的技术出了差错。
"汉娜，不要！"克拉拉尖叫，怀中的小猫再次炸毛。
哈维尔脸色惨白："求你了...莉莎从没伤害过任何人..."
汉娜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手环的蓝光变得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微弱。莉莎的身体也随之在空中摇晃，像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
最令汉娜不安的是，莉莎没有再求饶，只是用那双泪眼凝视着她，目光中有种奇怪的...理解？就好像她能看穿汉娜所有的痛苦和矛盾。
"我...我不是..."汉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环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蓝光变成刺目的红色。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全身，汉娜跪倒在地，莉莎也随之跌落。
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汉娜看到莉莎不顾自己的伤痛，第一时间爬向她。德国女生沾满泥土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说了句什么，但汉娜已经听不清了。
手环的红光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一种病态的暗紫色。汉娜感到自己在沉入黑暗，但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她分明听到内心深处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曾经的汉娜，在轻声说："停下吧..."
远处，新安陵人的身影在树影间若隐若现，他们珍珠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汉娜的意识从黑暗中浮起，最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那圈冰冷的金属。新安陵手环已经恢复了稳定的蓝光，像一条毒蛇静静缠绕着她的脉搏。
"她醒了。"一个带着阿拉伯腔调的声音说。
汉娜睁开眼，看到三张俯视她的面孔——帕尔瓦娜、莎拉和莱拉。她们脸上混杂着担忧和某种奇怪的期待。远处，克拉拉、哈维尔被某种蓝色能量场禁锢在树干上，无力挣扎。
"你们..."汉娜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她尝试坐起来，手环立刻传来一阵刺痛，但这次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清醒感，仿佛有电流直接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
帕尔瓦娜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我们看到你晕倒了，那个德国女孩想带你走..."她的黑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共鸣，"塔玛尔也总是这样对我——假装关心，其实只是为了控制。"
"塔玛尔？"汉娜重复这个名字，手环突然轻微震动，向她传递一组陌生信息……
信息如潮水般涌入，汉娜瞬间明白了。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见过塔玛尔怎么对待你们。"汉娜慢慢站起来，手环的蓝光随着她的动作流转，"在食堂，她故意撞翻你的托盘，莎拉。在历史课上，她嘲笑你的口音，莱拉……"
三个中东女孩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愤恨。莎拉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头巾上的一个陈旧污渍——那正是塔玛尔泼洒的咖啡留下的。
汉娜向前一步，突然同时拥抱了三人。这个动作如此突兀，以至于三人都僵住了。汉娜比她们都矮半个头，此刻却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我们是一样的。"汉娜在每人耳边轻声细语，声音里带着手环赋予的金属质感，"被嘲笑，被伤害，被当成透明人..."她的呼吸拂过她们的耳廓，手环的蓝光悄悄蔓延到三人的后颈，"但现在不同了...我们可以让塔玛尔知道这种感觉..."
帕尔瓦娜最先产生反应。她的瞳孔微微扩大，黑眼珠上浮现出一层几乎不可察觉的蓝膜。莎拉和莱拉随后也开始变化，她们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放松，就像提线木偶找到了支撑。
汉娜退后一步观察自己的杰作。三个女孩的眼神已经变得空洞而专注，只有偶尔闪过的蓝光显示她们并非完全失去自我。手环发出一种满足的嗡鸣，汉娜知道，这种控制虽然不持久，但足够达到目的。
"去把塔玛尔带过来。"汉娜命令道，声音里再没有一丝犹豫，"就像她曾经把我们叫到没人的角落那样。"
莱拉的嘴角扭曲成一个不像微笑的表情："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莎拉轻声接道。
帕尔瓦娜最后一个转身，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让她尝尝我们的痛苦。"
三人步伐一致地走向树林深处，那里隐约可见塔玛尔正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很可能是在找她"失踪"的三个邻居。
汉娜转向被禁锢的克拉拉一行人。葡萄牙女生的脸上满是泪痕，莉莎则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汉娜——那里面不仅有恐惧，还有...悲伤？
"为什么这样看我？"汉娜走近莉莎，手环的蓝光映在德国女孩苍白的脸上，"觉得我变成了怪物？"
莉莎的喉咙动了动，声音嘶哑："不...我只是...很抱歉。"
"抱歉？"汉娜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手环赋予的诡异回声，"现在才抱歉？当我被玛丽亚按在喷泉里时你在哪？当帕尔瓦娜被塔玛尔当众羞辱时你在哪？"她的手猛地掐住莉莎的下巴，"这个世界从来不同情弱者，莉莎。只有力量...只有让伤害我们的人尝到同样的痛苦...这才公平！"
手环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汉娜感到一阵眩晕。这次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怪的...饥饿感。就像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渴望更多能量，更多控制，更多...报复。
远处传来塔玛尔的尖叫声，随后戛然而止。汉娜知道，莎拉她们得手了。
手环的嗡鸣变得急促，似乎在催促她。汉娜深吸一口气，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还有最后一个目标要处理——文琳。那个曾经对她友善，但现在阻碍她彻底复仇的女孩。
"该结束这一切了。"汉娜喃喃自语，眼白完全被蓝光占据。她迈步向山林深处走去，身后是被禁锢的克拉拉、哈维尔和莉莎无声的泪水，以及远处塔玛尔被拖行时在泥土上留下的挣扎痕迹。
新安陵人的身影在树影间闪烁，他们珍珠色的皮肤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无声地跟随着他们最新、也是最成功的人类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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