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们一个个找借口离开了客厅——需要透透气、去洗手间、帮忙拿点饮料……当最后一个人走出那扇门,来到寂静的走廊或昏暗的院子里时,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引发了连绵的涟漪,文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肩膀微微颤抖;汉娜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那些被公开撕毁的情书、被恶意篡改的作业记忆汹涌而来;莉莎的金丝眼镜起了一层白雾,她试图用逻辑分析这种情绪反应,却发现自己也深陷其中;千夏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却无声地滑落;金允儿抱紧双臂,仿佛又听到了那些关于她“整容”的恶毒谣言……
西苏达、阮芳草、索菲娅、艾谢、纳迪娅、芙蕾雅、艾米丽、阿伊莎……每一个女孩,都曾或多或少承受过阿米娜和玛丽亚言语或行为上的欺凌、排挤和侮辱。那些看似“小事”的伤害,在此刻,在得知萨拉的悲剧后,与自身的痛苦记忆产生了可怕的共鸣,化成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她们互相依靠着,或独自蜷缩,低声哭泣,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愤怒和悲伤的一次彻底宣泄。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静静地出现在走廊尽头。
是文王。
他依旧穿着睡衣,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这群哭泣的姐姐们。他的出现本身,就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紧接着,马丁、伊万、凯尔、亨利、谢尔盖等男生们也跟了过来,他们脸上带着困惑和担忧。“小王,你要去哪儿?”马丁的话刚问出口,就戛然而止。
所有男生都愣住了,僵在原地。
他们看到的,不是平日里或坚强、或冷静、或活泼的女孩们。而是一群卸下了所有伪装,显得如此脆弱、悲伤,正在无声痛哭的同伴。
“没…没事…” 文琳第一个反应过来,慌忙用手背擦掉眼泪,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只是…风太大了。” 汉娜扭过头,声音哽咽。
“沙子进眼睛了。” 艾米丽用带着浓重鼻音的法语嘟囔了一句。
但这些苍白的掩饰在她们依旧不断滚落的泪水和通红的眼眶面前,显得无比徒劳。很快,更多的哭声压抑不住地溢了出来,之前的低声啜泣变成了更清晰的悲恸。
男生们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伊万攥紧了拳头,眼神里燃起怒火,既是对霸凌者的,也是对自己之前未能察觉的懊恼。凯尔收起了玩世不恭,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亨利推了推眼镜,试图理解这复杂的情感爆发,却发现数据和分析在此刻毫无用处。谢尔盖看向姐姐奥尔加的方向,似乎想寻求帮助。
马丁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默默地递上了一包纸巾。
就在这时,文王缓缓抬起手,不是召唤闪电,而是指向了每一个哭泣的女生,用他那种特有的、混合着孩童天真与非人洞察力的语气,轻声说道:
“文琳姐姐,她们撕了你的画。”
“汉娜姐姐,她们弄坏了你的琴。”
“莉莎姐姐,她们嘲笑你的公式。”
“允儿姐姐,她们说你的眼睛是假的。”
……
他一一点过,准确地说出了那些深藏在每个女孩心中、未曾对男生们详细言说的具体伤痕。
每一个被点名的女孩都震惊地抬起头,看向文王。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有些事,她们甚至只在自己的日记里写过。
文王最后放下手,看着所有男生,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看,这就是‘没事’。”
这一刻,男生们彻底明白了。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今晚的崩溃,而是长久以来,在他们未曾留意的地方,他们所关心、所喜爱的这些女孩们,默默承受的伤痛。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愧疚感,混杂着对霸凌者更深的愤怒,在每一个男生心中升起。
沉默在蔓延,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和连接,在这群少男少女之间无声地建立起来。共同的敌人(新安陵人)让他们走到一起,而此刻共享的脆弱与伤痛,则将他们真正熔铸成了一个休戚与共的整体。
文王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翻译,将她们无法说出口的痛苦,清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他的那句“看,这就是‘没事’。”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情感的闸门。女生们不再试图掩饰,压抑的哭声在走廊和院子里回荡,充满了委屈与释然。
男生们从最初的震惊和无措中反应过来,一种强烈的心疼和保护欲驱散了他们的迟疑。
伊万第一个行动,他大步走到文琳面前,这个一向冷峻的俄罗斯少年,动作有些笨拙却无比坚定地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用生硬但努力放缓的俄语低声道:“别哭…以后,没人能再欺负你。” 文琳先是一僵,随即把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凯尔收起了所有玩笑的神色,走到千夏身边,没有轻浮的言语,只是递上自己的手帕,蓝眼睛里满是认真:“那些混蛋不配让你流泪。”
李正浩看着哭泣的金允儿,挠了挠头,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我,帮你打架!” 这直白的话语反而让金允儿破涕为笑,又哭又笑地捶了他一下。
阿尔琼安慰着妹妹阿雅娜,胡安和德韦恩也各自找到了需要安慰的对象。就连一向理性的亨利,也轻轻握住了艾米丽的手,低声说着:“概率表明,她们的未来会远比你们的糟糕。” 这是一种属于亨利的独特安慰。
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理解、被支持的安全感。女生们低声哭泣着,却在同伴的怀抱中慢慢平复。
然而,这股汹涌的情感并非只有安慰。强烈的愤怒在部分男生心中燃烧,尤其是对那些罪魁祸首。
李正浩眼神冰冷,他安抚性地拍了拍金允儿的肩膀后,转身就朝着客厅方向走去。他身上那股在边境磨砺出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
文候和文公这对兄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怒火。他们作为文琳的哥哥,听到妹妹曾被如此欺负,内疚与愤怒交织。“我们去‘聊聊’。” 文公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马丁紧紧抱着终于停止哭泣但仍在抽噎的汉娜,他对妹妹的心疼化作了对施暴者的极致愤怒。他轻轻放开汉娜,对伊万点了点头(仿佛在交接保护权),然后沉着脸跟上了文候和文公。
亨利推了推眼镜,他对艾米丽说:“我需要去纠正一些逻辑错误。” 他的语气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度愤怒的表现。他也跟了上去。
四个(或五个,如果算上同样想去的伊万,但他被汉娜拉住了)男生,带着压抑的怒火,再次走向那个临时充当“审讯室”的客厅。
客厅里,阿米娜和玛丽亚依旧瘫软在沙发上,惊魂未定。当她们看到去而复返的男生们,尤其是李正浩那杀人的眼神和文候文公铁青的脸色时,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们。
李正浩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用的是英语,确保她们能听懂每一个字:“你们,该死。” 这句话不是威胁,而是近乎宣判。
文公(警察的身份让他稍微克制一点,但不多)指着她们,语气严厉:“校园霸凌?逼死同学?你们以为这事能轻易过去?”
文候(军人作风)更是直接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闷响:“我妹妹的画!你们也敢撕?!” 这是纯粹的情感宣泄,为妹妹受到的委屈。
马丁用德语低吼了一句,大概意思是“人渣”,然后强迫自己用中文说:“你们对汉娜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记住!”
亨利则站在稍远的地方,用他那种分析式的、却更令人难堪的语气说:“根据你们的行为模式和社会危害性评估,你们的存在是对群体资源的浪费。建议进行人格格式化处理。” 他的话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冷酷。
男生们的怒骂并非单纯的暴力威胁,而是积压的愤怒、对同伴的心疼以及对正义(哪怕是私下的)的诉求的混合体。他们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阿米娜和玛丽亚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而在外面,女生们听着隐约传来的斥责声,心情复杂。没有人去阻止。这一刻,她们需要这种来自同伴的、毫不掩饰的维护。这哭声与骂声,共同构成了这个夜晚关于伤痛、愤怒与守护的交响曲。
就在走廊和院子里的悲伤与愤怒交织,女生们的哭泣声尚未完全平息,男生们的怒骂隐约从客厅传来时,一股奇异的宁静感,如同无声的涟漪,以文王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没有闪电,没有光芒,没有任何外在的异象。但每一个正在哭泣或感到愤怒的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某种变化。
正将脸埋在胸前的汉娜,首先抬起了头。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但那股撕心裂肺的悲痛仿佛被一只温暖无形的手轻轻抚过,虽然伤痕仍在,但那尖锐的刺痛感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被理解的平静。
文琳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暖流包裹住自己,就像小时候做噩梦后,弟弟用软软的小手笨拙地拍她的背一样。她惊讶地看向文王。
莉莎的脑海中,那些被嘲笑“书呆子”、“计算狂”的尖锐声音突然模糊、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认知:她的逻辑和智慧是宝贵的,无需为它们感到任何羞耻。这种认知并非来自自我说服,而是像一道真理,直接被“植入”了她的感受中。
金允儿、艾米丽、千夏……所有在场的女生,都体验到了类似的感受。
这并非抹去记忆或强行扭转情绪,而更像是一种高维度的共情与安抚。文王的意念仿佛直接连接了她们的情感中枢,精准地找到那些正在流血的伤口,然后注入一股温和而强大的能量,不是掩盖,而是加速了愈合的过程。他让她们在瞬间深刻地体验到:那些伤害是真实的,但你们的价值、你们的美丽、你们的坚强,远比那些伤害更真实、更强大。
哭泣声渐渐停止了。
女生们互相看着对方红肿但不再充满痛苦的眼睛,脸上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惊讶、释然和深深感动的神情。她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个站在走廊尽头,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了一分的男孩。
文王微微喘了口气,小小的身体晃了一下,显然,这种精细的、治愈性的意念运用,比召唤闪电更加消耗他的心神。但他看着不再哭泣的姐姐们,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属于孩童的、纯粹的欣慰和…疲惫。
他什么也没说,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别哭了,姐姐们。你们值得所有的美好。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外星科技控制的恐怖载体,也不是召唤冤魂的复仇使者,而只是一个耗尽自己的力量,想要安慰姐姐们的弟弟。
刚刚从客厅带着怒气回来的李正浩、文候等人,也感受到了这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宁静与平和。他们看到女孩们虽然眼眶红肿,但神情已经平静甚至柔和下来,不由得愣在原地,满心的怒火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股宁静的力量悄然化解。
愤怒被抚平,悲伤被理解,创伤被短暂治愈。
文王用他独特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无声却无比强大的“群体心理治疗”。这证明,他体内那神秘的力量,并非只有破坏与揭示黑暗的一面。
它也拥有着极致温柔与治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