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前言:画魂·牡丹劫
一世悲欢,两界痴缠,皆由情起,皆因念生。
昔有戏子寒江,为配千金挽月,寒窗苦读,却遭奸人妒,功名被窃;千金挽月不惜与家族决裂,布衣荆钗,以琴音供君复读。终得金榜题名时,却难敌皇权威压,一纸休书,断尽鸳鸯。挽月痴狂,为爱成全,甘入苦海;寒江忍辱,弃文从武,终得功名,再践旧盟。
然,破镜重圆之日,竟是共赴黄泉之时。丞相府一杯毒酒,将所有的爱恨与承诺,皆凝固于大红喜字之下。
寒江与挽月身死,而悲剧,并未终结。间接造成这一切的丞相千金苏婉清,亦在无尽的愧疚与绝望中投井自尽。她的魂魄因执念太深,无法渡入轮回,化作孤魂野鬼,被神秘力量封印于一幅她生前最爱的《牡丹亭少女图》中。
传说,唯有至情至性之人的鲜血,方能唤醒画中魂,显现牡丹亭的少女。而每一个窥见画中少女的有缘人,都将被卷入那段被尘封的爱恨纠葛之中,揭开一桩跨越生死的大唐奇案……
这幅画,等一个能解开宿怨的有缘人,已经等了太久。
第一卷:寒门风月
剧情梗概:戏子寒江与尚书千金林挽月于牡丹亭相识,一曲定情。为娶佳人,寒江立志科举。挽月赠金,二人私定终身。寒江赴京,挽月与父决裂,离家追随。
离奇伏笔:寒江离京前,一游方道士曾赠其一枚护身符,言“情路多舛,鬼魅环伺,此符可挡一劫”。(为后续鬼魂苏婉清的介入埋下伏笔)
第二卷:风雨同舟
剧情梗概:寒江考场遭嫉,考卷被换,名落孙山。挽月不离不弃,二人于京郊陋室相依。挽月弹筝卖艺,供寒江复读。一年后,寒江高中状元。
离奇伏笔:挽月卖艺的茶楼,常有一面容哀戚的白衣女子听曲,听后便悄然消失。(此女即为苏婉清游荡的魂魄)
第三卷:皇命难违
剧情梗概:皇帝赐婚丞相千金苏婉清。寒江抗旨,表明心属挽月。皇帝以寒江母亲性命相胁。寒江被迫写下休书,挽月问明缘由后,含泪成全。
离奇转折:大婚当晚,寒江发现苏婉清虽为丞相之女,却同样是被政治联姻所困的可怜人,洞房之夜,二人相对无言。
第四卷:卧薪尝胆
剧情梗概:寒江在丞相府受尽轻蔑,决心考取武官。挽月虽被休,却暗中以琴技结交权贵,为寒江铺路,并引荐武林名师。三年后,寒江武举夺魁。
离奇转折:寒江发现,总在他练武遇到瓶颈时,会有一神秘女子(苏婉清的魂体)在梦中指点他招式诀窍。
第五卷:破镜重圆
剧情梗概:寒江功成,一纸休书还给丞相府,风光迎娶挽月。丞相府怀恨在心,大婚之日,在合卺酒中下毒。
高潮与结局:寒江与挽月饮下毒酒,相拥而逝。苏婉清目睹此景,深感罪孽,当夜投井自尽。其强烈执念与悔恨,使其魂魄被封印于《牡丹亭少女图》中。
第六卷:画魂奇缘
第一章:有缘人现:书生柳明烟避雨杜丹亭,血染空白画轴,唤醒画中魂,发现苏婉清留下的线索。
第二章:旧梦重温:柳明烟通过接触遗物、走访故人,逐渐拼凑出当年的真相,发现下毒之事另有隐情。
第三章:鬼魂诉冤:苏婉清的魂魄终于能与柳明烟清晰沟通,诉说自己当年的愧疚、被迫嫁人的无奈以及对寒江二人悲剧的悔恨,她希望有人能为他们昭雪。
第四章:宿怨化解:柳明烟在苏婉清鬼魂的指引下,找到关键证据,揭穿丞相府当年的阴谋。寒江与挽月的墓前,苏婉清虔诚忏悔。
第五章:魂归天地:真相大白,执念消散。苏婉清的魂魄得以解脱,画轴在晨曦中自焚成灰。寒江与挽月的转世在云端遥望,终于释然。柳明烟也因此番经历,对情与义有了更深领悟,踏上新的旅途。
三、 主要角色简介
寒江
身份:从戏子到状元,再到武官的传奇人物。
性格:初始温润儒雅,重情重义;经历巨变后,变得坚毅果敢,沉潜刚克。
核心动机:对林挽月至死不渝的爱与承诺。
林挽月
身份:尚书千金,后为爱成为平民,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古筝大家。
性格:外表柔美,内心刚烈,聪慧隐忍,为爱可付出一切,拥有超越时代的勇气与智慧。
核心动机:追求纯粹的爱情,信任并成就爱人。
苏婉清(画中魂)
身份:丞相千金,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死后化为被封印的画魂。
性格:悲剧的核心。本性善良怯懦,无法反抗命运,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对寒江由好奇到敬佩,再到深深的愧疚,灵魂在痛苦中挣扎。
核心动机:生前渴望得到真正的尊重与爱;死后渴望赎罪与解脱。她是整个离奇故事的“叙述者”和引导者。
柳明烟(第六卷主角)
身份:现代视角的闯入者,一位心地纯善、充满好奇心的书生。
性格:正直,敏锐,富有同情心。
核心动机:最初是好奇,逐渐转变为帮助冤魂沉冤得雪的责任感。
第六卷 第一章 画魂
寒鸦掠过长街,枯枝在风中颤颤地响。京郊那座废弃的杜丹亭,不知何时住进了一个画师。他孤身一人,只带着一副空白的画轴,镇日闭门不出,偶尔有夜归的旅人路过,能听见亭中传来极轻的研磨颜料的声音,像是女子幽咽。
这一日,暮色四合,细雨如丝。年轻的书生柳明烟为避雨,匆匆踏入这破败的亭子。他正要赴京赶考,衣衫单薄,肩头的书箱已被雨水打湿。亭内积着厚厚的灰尘,唯有角落一张石桌还算干净。桌上,竟端放着一副卷起的画轴。
鬼使神差地,柳明烟伸手展开了画轴。画纸雪白,空无一物。他正疑惑,指尖却被画轴边沿一处不起眼的毛刺划破,一滴血珠渗出,恰好落在素白的宣纸上。
血滴晕开,并非殷红,反而泛着奇异的金光。金光流转处,墨迹自行浮现,先是勾勒出亭台楼阁,继而是一个女子的窈窕背影,云鬓半偏,倚栏望着一片盛放的牡丹。画中景致,正是这杜丹亭昔日繁华的模样。那女子虽不见面容,却有一股化不开的哀愁,几乎要透纸而出。
柳明烟看得痴了,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那画中人的衣袖。
“公子。”
一声极轻、极柔的呼唤,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远在天际。柳明烟猛一激灵,环顾四周,亭内依旧空荡,唯有风声雨声。可再低头看画,那画中女子的身旁,竟多了一行清秀的小字:
“夜半子时,牡丹花开。”
柳明烟心中骇然,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好奇。他将画轴小心翼翼卷起,放入书箱,再也无心避雨,匆匆寻了附近一处客栈住下。
是夜,月隐星沉。柳明烟在客房中辗转难眠,子时将近,他忍不住再次展开画轴。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画上,那画中的牡丹花苞,竟似乎在微微颤动。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画中那女子的身影,比之黄昏所见,似乎……清晰了一分。他甚至能看清她发间一枚孤零零的玉簪。
窗外打更声响起,正是子时。
画轴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画上的牡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绽放,顷刻间绚烂如火。而那名倚栏的女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柳明烟屏住呼吸,等待着目睹她的真容。
然而,就在即将看清的那一刹那,油灯灯花“啪”地一爆,屋内光线骤暗。柳明烟心头一跳,再定睛看去,画上一切如常,仍是那个哀婉的背影,盛放的牡丹也恢复了静止。
只是,那行小字下方,又多了新的字迹,墨色犹湿:
“故园风雨,旧梦难寻。君若有意,明日黄昏,杜丹亭外,第三株牡丹下。”
这一夜,柳明烟彻底未眠。次日黄昏,他依言来到荒废的杜丹亭外。依照画中指示,找到第三株早已枯死的牡丹花根。他用树枝挖掘片刻,指尖触到一物,竟是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青铜盒子。
盒中无他物,只有一页残破的信笺,纸张泛黄脆硬,字迹是娟秀的闺阁笔体,却透着决绝:
“……念君情深,奈何缘浅。府门深似海,父命不可违。昔日牡丹亭下誓,已成镜花水月。妾身已许他人,君亦当另觅良配。此恨绵绵,永诀勿念。” 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婉”字。
这分明是一封绝情书。可字里行间,那压抑的悲痛,却不像作假。
柳明烟握着这页残笺,心头巨震。他猛地想起近日京中流传的一桩旧闻:三年前,丞相府千金与一位寒门武将大婚,不料新婚当夜,武将暴毙,千金随后也投井自尽,香消玉殒。传闻,那位千金的名字里,便有一个“婉”字。
难道这画中魂,这留下绝笔信的,便是那位含冤而死的丞相千金?
她为何要引自己来此?那封休书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秘密?戏子与千金的悲剧,难道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柳明烟霍然抬头,望向暮色中鬼气森森的杜丹亭。他明白,自己已无意间踏入了一个被时光尘封的谜局之中,而这谜局的核心,是沉埋多年的爱恨与冤屈。
风过亭台,呜咽作响,仿佛有无形的丝线,正悄然缠上他的指尖。
第六卷 第二章 旧梦重温
柳明烟将青铜盒与那页残笺贴身藏好,回到客栈,心绪久久难平。
“婉”字,苏婉清。那桩轰动京城的悲剧,他早有耳闻,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与之产生关联。画中魂,绝笔信,这一切都指向三年前那场看似了结的惨案,内里却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涛。
接下来的几日,柳明烟并未急着赴京,而是在杜丹亭附近的村落暗中探访。他假借游学书生对奇闻异事感兴趣之名,向村中老人打听三年前的旧事。
大多数人对丞相府之事讳莫如深,只含糊提及那武将死得蹊跷,苏小姐死得可惜。直到柳明烟找到一位曾在丞相府后厨做过帮佣、如今已眼花耳背的婆子。
“……苏小姐啊,是个顶和气的人,没什么架子。”婆子坐在院中眯着眼晒太阳,声音沙哑,“许给那位寒将军,也是造化弄人。听说那寒将军心里早有人了,是位弹筝的大家,可圣命难违啊……”
“那……新婚之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柳明烟小心地问。
婆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压低了声音:“那晚……乱得很。听说将军饮了合卺酒,没多久就……七窍流血,是剧毒!可奇怪的是,那酒壶酒杯,后来验看,却都没毒!”
“没毒?”柳明烟心中一震,“那毒从何来?”
“这就不知道了……”婆子摇摇头,“府里上下都说是那位将军带来的那位……就是原先定亲的那位林小姐,因爱生恨,暗中下的毒。可林小姐那晚根本就没进过新房啊!老身只记得,苏小姐投井前,像是疯魔了似的,反复念叨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画错了,全都画错了……牡丹亭……不该是这样的……’”
牡丹亭!
柳明烟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又是牡丹亭!他谢过婆子,回到客栈,立刻展开那幅画轴。日光下,画中女子背影依旧哀婉,牡丹依旧绚烂,但此刻再看,却觉得那繁华之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画错了?”柳明烟凝视画轴,喃喃自语,“苏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什么画错了?是这幅画,还是……当年牡丹亭下发生的真相?”
他想起画中“故园风雨,旧梦难寻”的指引,以及那封决绝的绝情书。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那封绝笔信,或许并非苏婉清的本意?或许是被人逼迫所写,目的是为了让那戏子(也就是后来的寒将军)死心?而“画错了”,是否意味着当年对下毒真凶的指认,从一开始就是一幅被精心描画错的假象?
真正的凶手,或许并非传言中因爱生恨的林小姐,而是另有其人!而苏婉清,可能在死前知晓了部分真相,却已无力回天,只能将冤屈寄托于画中,等待一个能揭开谜底的有缘人。
当晚,柳明烟再次于子时展开画轴。这一次,他不仅带来了画,还将那页绝笔信也放在了旁边。
月光如水,浸透窗棂。当时辰到来,画中牡丹再次绽放,那女子的身影又清晰了几分。柳明烟深吸一口气,对着画轴轻声说道:“苏小姐,你若在天有灵,请告诉我,‘画错了’究竟是何意?那封绝笔信,可是你心甘情愿所写?害死寒将军与林小姐的,究竟是谁?”
画中的女子,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枚孤零零的玉簪,在月光下泛出清冷的光泽。紧接着,柳明烟惊骇地看到,画中女子倚靠的栏杆旁,那盛放的牡丹花丛下,竟慢慢渗出几滴暗红色的痕迹,如同……凝固的鲜血!
与此同时,那封放在旁边的绝笔信,无火自燃,边缘卷起,焦黑蔓延,但在彻底焚毁之前,柳明烟清晰地看到,信纸背面的空白处,显现出几行淡淡的、似乎是用特殊药水写就、遇热方显的字迹:
“父命难违,此信非我心。毒非林氏,乃……亭外……第三……”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信笺已化作一小撮灰烬。
柳明烟心跳如鼓擂。“毒非林氏”!果然如此!下毒者并非林挽月!而“亭外第三”,与他挖掘到青铜盒的位置“杜丹亭外,第三株牡丹下”完全吻合!那里埋藏的,难道不仅仅是这封绝笔信,还有……更关键的、指向真凶的证据?
他感到自己正一点点接近那个被精心掩埋的真相。而画中魂苏婉清,正用这种诡异的方式,一步步引导他,为她,也为那对苦命鸳鸯,讨回一个迟来的公道。
夜色更深,画轴上的血迹渐渐淡去,女子的身影也恢复原状。但柳明烟知道,他与这画中魂的牵绊,才刚刚开始。前方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更大的危险,或许也正潜藏在暗处。当年能策划这等阴谋的真凶,岂会任由他一个书生揭开疮疤?
第六卷 第三章 鬼魂诉冤
信笺成灰,字迹湮灭,但“毒非林氏”四字如同惊雷,在柳明烟心中炸响。真相的轮廓越发清晰,却也越发骇人。他深知,仅凭这点线索,根本无法撼动可能的真凶——那权倾朝野的丞相府。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更需要直接来自当事人苏婉清的证言。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柳明烟不再被动等待子时。他焚香净手,将画轴恭敬地悬挂于客房墙壁上,旁边摆放着那已空无一物的青铜盒。他对着画中背影,如同对一位饱经沧桑的故人,低声诉说自己的分析、猜测,以及想要为她和寒江夫妇洗刷冤屈的决心。
“苏小姐,我知你冤屈难申,魂魄不安。但若不能明明白白告知我当年之事,我一介书生,又如何能撼动那参天大树?请现身一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那‘亭外第三’,究竟还藏着什么?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
起初,画轴毫无反应。直到第三夜,窗外月色被浓云遮蔽,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消失了。油灯的光晕微微摇曳,将柳明烟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突然,画轴无风自动,轻轻飘荡起来。画上的墨色开始流动,那牡丹亭的景致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的水光,仿佛一口深井的井底。紧接着,那女子的背影终于彻底转了过来!
柳明烟屏住呼吸,他看到了一张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庞,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与恐惧,正是传闻中苏婉清的容貌。但她的身影是半透明的,透过她的身体,还能看到后面的墙壁。
“柳公子……”一声幽幽的叹息,直接响在柳明烟的脑海里,而非通过耳朵听见。“多谢你……肯信我,肯追查至此。”
柳明烟定了定神,拱手道:“苏小姐,晚生柳明烟,无意间得遇仙踪,愿闻其详,竭尽全力为小姐及寒将军、林小姐讨还公道。”
画中魂,或者说苏婉清的鬼魂,眼中落下两行清泪,那泪水在画纸上晕开,却并无湿痕。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悔恨:
“那封绝笔信……是父亲逼我写的。他知寒将军心有所属,抗旨拒婚,令皇室与相府颜面尽失。他需要一個理由,一个能让寒将军死心、又能保全相府名声的理由……他便让我写下那封信,伪装成我因妒生恨,先行悔婚……”
“那毒……真的不是林姑娘下的。她虽是寒将军心上人,被将军无奈休弃,但她性情高洁,在那日婚礼上,我偷偷见过她,她眼中虽有悲痛,却无恨意,只有成全……那毒,是……是父亲安排的人,下在了合卺酒壶的机关夹层里。酒壶是特制的,倒出的前几杯无毒,唯独斟满合卺杯时,会触动机关,混入剧毒……”
“我……我起初并不知道!直到将军他……他在我面前痛苦倒下,七窍流血……我才明白,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父亲设计的死局!他既要除掉这个屡次违逆他、又掌握了军权可能不受控制的寒江,也要彻底绝了林挽月的心思,甚至……或许还有更深的图谋……”
“我吓坏了,想去求救,想去揭发,但父亲的人将我软禁在新房。他们对外宣称将军是突发恶疾,又迅速布置成是林姑娘因爱投毒的假象……我百口莫辩,满心愧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将军,也间接害死了随后被牵连赐死的林姑娘(柳明烟注:此处苏婉清不知林挽月是与寒江一同饮毒共赴黄泉,以为是事后被赐死)。那晚,我万念俱灰,只记得牡丹亭是这一切孽缘的起点,便……便投了亭旁的那口井……”
“我死后,魂魄不散,因执念太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这杜丹亭附近。我亲眼见到寒将军与林姑娘的魂魄被鬼差带走,他们手牵手,似乎……并不怨恨彼此。而我,却因生前懦弱,未能及时揭发真相,罪孽深重,无法超生……我的灵识,不知怎的,就附在了这幅我生前最喜爱的、描绘牡丹亭的画上……”
“柳公子,‘亭外第三’牡丹花下,埋着的不仅是那封假信。在那青铜盒之下,更深的地方,还埋着那个……那个要命的鸳鸯酒壶!父亲以为早已被手下处理掉,但那经办之人心中不忍,知我冤屈,偷偷将其埋在了那里,或许……也是留待有朝一日,能见天日……”
苏婉清的鬼魂诉说完这一切,身影愈发淡薄,似乎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公子……真相已然告知。那酒壶便是铁证!但丞相府势大,父亲他……绝不会坐视真相大白。你……务必要小心!”
话音未落,画轴猛地一震,苏婉清的形象迅速褪去,又恢复了那个哀婉的背影。客房内的阴冷之气也随之消散。
柳明烟呆立原地,内心翻江倒海。他终于明白了整个悲剧的来龙去脉:一场由当朝丞相精心策划的政治阴谋,牺牲了三个年轻人的幸福与生命。苏婉清不仅是受害者,更成了父亲阴谋的棋子和替罪羊。
如今,关键的物证——那个特制的鸳鸯酒壶,就埋在杜丹亭外。他必须拿到它!
但正如苏婉清所警告,丞相府绝不会允许真相揭露。他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将充满凶险。柳明烟看着恢复平静的画轴,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他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承诺,更是为了那沉埋三年的正义。
天,快亮了。而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六卷 第四章 宿怨难消
苏婉清鬼魂的诉说,如同在柳明烟心中投下一块巨石,激起了惊涛骇浪。丞相苏弘,竟是这一切悲剧的幕后黑手!为权欲,他竟能如此冷血地牺牲女儿的终身,毒杀功臣,嫁祸无辜。
真相沉重得让人窒息,但柳明烟的眼神却愈发清明坚定。他对着已恢复平静的画轴深深一揖:“苏小姐,你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你和寒将军、林小姐得以安息。”
天光微亮,柳明烟便悄然离开客栈,并未退房,以免引起注意。他购置了一把短柄铁锹,趁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再次来到了荒芜的杜丹亭。
依照苏婉清所指,他找到第三株枯死的牡丹根,在昨日挖掘出青铜盒的坑洞旁,继续向下深挖。泥土潮湿,带着陈腐的气息。约莫挖到齐膝深度,铁锹尖端突然触到一个硬物,发出“铿”的一声轻响。
柳明烟心头一紧,弃锹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长形物体显现出来。他将其取出,入手沉甸甸的。回到亭内,他颤抖着手解开层层油布——里面赫然是一个精美绝伦的银质酒壶!壶身錾刻着鸳鸯戏水图案,正是婚庆所用的合卺壶!
他仔细端详,果然在壶柄内侧发现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轻轻一按,壶身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哒”声,似有夹层开启。这,便是苏婉清所说的,藏有致命机关的证物!
将酒壶重新包好,藏于书箱最底层,柳明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物证虽在,但如何将它呈递上去,并能撼动当朝丞相?直接去京兆尹或刑部?只怕状纸未递,自己就已“意外”身亡。
正当他踌躇之际,忽然想起进京前,一位同乡前辈曾修书一封,让他若有难处可去城东“清远茶舍”寻一位姓赵的先生,据说此人虽不在朝堂,却与一些清流御史交好,常能通达天听。
或许,这是一条路径。
柳明烟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入京。京城繁华依旧,但他却觉暗流涌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他按图索骥找到清远茶舍,那是一家看似普通的茶馆,氛围却颇为清雅。他拿出同乡书信,求见赵先生。
不久,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目光炯炯的中年文士将他引入内间。柳明烟观其气度,知非寻常人,便不再隐瞒,将杜丹亭奇遇、画中魂诉冤、以及挖掘出的鸳鸯酒壶之事,择要相告,并出示了酒壶。
赵先生听完,面色凝重异常。他仔细查验酒壶机关,良久,才长叹一声:“柳公子,你可知你卷入的是何等惊天大案?苏丞相权势熏天,党羽遍布朝野,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你性命难保,更可能打草惊蛇,让这唯一证物也石沉大海。”
“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柳明烟心中忐忑。
赵先生沉吟道:“直接面圣,几无可能。常规司法渠道,亦恐被其党羽拦截。为今之计,唯有等待一个时机。半月后,乃是太后寿辰,届时圣上必率百官前往皇寺祈福。寺中有一位了尘大师,乃方外之人,德高望重,甚得太后与陛下敬重。若能通过他,将此事密奏于陛下驾前,或有一线生机。”
“了尘大师?”柳明烟疑惑。
“不错。”赵先生压低声音,“据闻,了尘大师出家前,曾与寒江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对其颇为赏识。且大师最是慈悲,若知此等冤情,必不会坐视。我可为你引荐,但能否说动大师,就看你的造化和这证据的分量了。”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但柳明烟已无退路。他留在茶舍,由赵先生安排食宿,深居简出,等待太后寿辰的到来。期间,他反复推敲说辞,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丞相府的势力果然无孔不入。尽管柳明烟行事隐秘,但他数次出入杜丹亭,以及拜访清远茶舍的行踪,还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就在太后寿辰前三日夜晚,柳明烟在茶舍客房中挑灯夜读,忽闻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异响。他心知有异,刚吹熄油灯,便见数道黑影如鬼魅般破窗而入,手中钢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小子,交出东西,留你全尸!”为首的黑衣人低喝道。
柳明烟虽是一介书生,但求生本能让他抓起桌上的砚台掷向对方,同时高声呼救!茶舍顿时被惊动,赵先生安排的护卫闻声赶来,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呼喝声四起。
柳明烟趁乱抱起藏有酒壶的书箱,从后窗翻出,沿着漆黑的小巷拼命奔逃。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利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他慌不择路,肩上已被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即将被追上的千钧一发之际,巷口忽然转出一队巡夜的兵丁!
“什么人?!胆敢在京畿重地持械行凶!”带队校尉一声大喝。
那些黑衣人见状,立刻如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柳明烟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心中后怕不已。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丞相府已经察觉,接下来的路,将更加凶险万分。他紧紧抱住书箱,那冰冷的银酒壶,此刻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太后寿辰,皇寺祈福,成了他揭露真相、也是保全性命的唯一机会。而苏婉清的画魂,仍在客栈的画轴中,等待着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夜色深沉,前路漫漫,柳明烟能否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时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六卷 第五章 魂兮归来
太后寿辰,普天同庆。京城内外张灯结彩,朱雀大街上御驾迤逦而行,直奔城外的皇家寺院——大护国寺。柳明烟在赵先生的巧妙安排下,混入了一队进香供奉的杂役队伍中,他怀揣着那用性命守护的鸳鸯酒壶,心如擂鼓,却又异常坚定。
大护国寺内,钟磬悠扬,香火鼎盛。百官依序而立,气氛庄严肃穆。柳明烟躲在偏殿的回廊柱后,目光焦急地搜寻着那位了尘大师的身影。终于,他看到一位披着金色袈裟、眉须皆白、面容慈祥中透着威严的老僧,陪伴在太后与皇帝身旁,正是了尘大师。
法事间隙,皇帝与太后暂歇禅房。了尘大师独自一人走向后山的舍利塔林,似是例行巡视。柳明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瞅准左右无人,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尘大师面前,双手高高捧起那用布包裹的酒壶。
“大师!晚生柳明烟,有惊天冤情上达天听,关乎三年前寒江将军与丞相千金惨死之谜!此乃铁证,求大师慈悲,转呈陛下!” 柳明烟言辞恳切,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了尘大师脚步一顿,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那包裹,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与了然。他并未立即接过,而是沉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可知你手中之物,重若千钧,可掀起滔天巨浪?”
“晚生知晓!正因如此,才求大师相助。寒将军忠良蒙冤,林大家含恨而终,苏小姐魂魄不安,皆因权奸构陷!若不能沉冤昭雪,天道何存?!” 柳明烟抬起头,眼中是豁出一切的决绝。
了尘大师凝视他片刻,长叹一声:“孽缘,孽债。也罢,老衲与寒江将军确有一面之缘,知其非池中之物,却遭此大难,实乃朝廷之失。你且将证物与缘由细细道来。”
柳明烟连忙将杜丹亭遇画魂、苏婉清诉冤、以及自己查探到的真相,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了尘大师静静听着,面色愈发凝重。当听到丞相苏弘为铲除异己、不惜以女儿婚姻为诱饵、用机关毒酒害人时,他手中佛珠猛地一顿。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了尘大师接过那沉甸甸的酒壶,“此事关系重大,老衲需即刻面圣。你且在此等候,无论发生何事,勿要妄动。”
禅房内,皇帝正与太后品茗。了尘大师持壶入内,屏退左右,将柳明烟之言及证物呈上。皇帝初时震惊不信,但在了尘大师的恳切陈述和那精巧恶毒的鸳鸯酒壶铁证面前,龙颜大怒!
“岂有此理!苏弘竟敢如此欺君罔上,残害忠良!” 皇帝盛怒之下,立刻下令秘密拘捕丞相苏弘,并命心腹大理寺卿即刻彻查此案。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风起云涌。丞相苏弘被以“咨议要事”为名软禁宫中,其党羽也被暗中监控。大理寺凭借鸳鸯酒壶这一关键物证,顺藤摸瓜,很快便查清了当年下毒、布置现场、嫁祸林挽月的整个过程,涉案人等一一落网,在严讯下对苏弘的指使供认不讳。
铁证如山,苏弘无从抵赖,对罪行供认不讳。皇帝下旨,将祸国殃民、残害忠良的丞相苏弘革职查办,抄家问斩(后改判赐白绫)。其党羽亦根据罪责轻重,或流放或罢黜。同时,为寒江与林挽月平反昭雪,追封谥号,以将军及夫人之礼合葬于风景秀丽的南山之阳。对苏婉清,亦下旨澄清其受害者的身份,准其尸骨另择地安葬,不再背负恶名。
真相大白于天下,朝野震动,百姓唏嘘。
了结此事的当夜,柳明烟带着那幅画轴,再次来到了荒芜的杜丹亭。月色如水,洒在断壁残垣上。他缓缓展开画轴。
画中,牡丹依旧盛开,但那股哀怨之气已消散不少。苏婉清的身影缓缓浮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平静。她对着柳明烟,露出了一个释然又感激的浅浅笑容。
“柳公子,大恩大德,婉清来世再报。” 她的声音空灵而祥和,“父亲罪有应得,寒将军与林姐姐得以昭雪,我心愿已了,再无牵挂。”
说着,她的身影开始渐渐变得透明,有点点莹光从画纸上飘散开来,如同夏夜的萤火。
“苏小姐,一路走好。” 柳明烟躬身施礼。
最终,苏婉清的身影完全消散。画轴上的亭台楼阁、盛放牡丹也如同被水洗过一般,墨色褪去,最终恢复成一张素白如雪的宣纸。一阵微风吹过,画轴轻轻飘落在地。
柳明烟知道,苏婉清的魂魄执念已消,终于得以解脱,重入轮回去了。他拾起那张空白的画纸,心中百感交集。一段跨越生死的冤屈,终于得以洗刷。
数日后,柳明烟来到南山寒江与林挽月的合葬墓前祭拜。墓碑崭新,周围松柏常青。他焚香奠酒,将此事最终结局默默告慰于二人。
当他转身欲离去时,仿佛看到一对身影携手立于不远处花树下,男子英武,女子温婉,正对他微笑颔首,随即如轻烟般消散。或许是错觉,或许是那对有情人在天之灵,终于得以安息。
柳明烟站在山巅,远眺京城。这段离奇经历,让他深刻体会了人心的险恶,也见证了情义的坚贞。他整理了一下肩头的书箱,那里已没有了那幅沉重的画轴,只剩下来京赶考的书籍行囊。
科考在即,他的人生,也将翻开新的一页。而杜丹亭的传说,或许会以另一种形式,在世间悄悄流传下去。
第七卷 第一章 科场迷云
苏婉清魂归天地,寒江与林挽月沉冤得雪,杜丹亭的往事似乎已随风而散。柳明烟将那段离奇经历深藏心底,收拾心情,全力备战即将到来的春闱。他租住在京城一间清静的小院,日夜苦读,只待考场上一展所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柳明烟正在院中温书,忽闻敲门声。来访者是同科应试的学子,名叫李梦蛟,为人热情,喜好交游。寒暄过后,李梦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柳兄,你可听闻此次春闱主考官,已内定是礼部侍郎崔咏崔大人了?”
柳明烟摇头表示不知。科场主考人选向来是机密,鲜少在考前泄露。
李梦蛟凑近几分:“听说这位崔大人,与三年前那位……唉,就是罪臣苏弘,过往甚密啊。”他顿了顿,观察着柳明烟的神色,“虽说苏弘倒台,但其门生故旧盘根错节,未必甘心。此次科考,怕是会有些波折。”
柳明烟心中一动,面色不改:“李兄多虑了。科场乃国家抡才大典,圣上英明,岂容宵小作祟?我等只需尽心备考,凭文章说话便是。”
李梦蛟干笑两声:“柳兄所言极是,是在下杞人忧天了。”又闲聊几句,便告辞离去。
送走李梦蛟,柳明烟眉头微蹙。他并非不谙世事的书呆子,李梦蛟看似无意间的透露,实则信息量巨大。崔咏若真与苏弘有旧,其担任主考,对于他们这些与“苏弘案”有间接关联(如柳明烟曾协助揭发真相)的学子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更何况,苏弘虽倒,其残余势力未必不会借科考之机兴风作浪。
是夜,柳明烟挑灯夜读,心神却难以完全集中。窗外月色朦胧,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已然空白的画轴,想起苏婉清最后的释然。旧案已了,但因此案而搅动的暗流,似乎并未平息。
几天后,柳明烟去书肆购书,偶然听到几位老儒生在议论。
“听闻此次考题,方向颇为刁钻,似与往年大不相同。”
“是啊,据说是崔侍郎力主改革,要选拔‘通实务、知变通’之才,恐非死读经书者所能应对。”
“哼,何为实务?何为变通?只怕是……”
话音戛然而止,几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不再多言。
柳明烟心中疑云更甚。科考改革并非奇事,但在此敏感时刻,由可能与苏弘有牵连的崔咏推动,难免让人心生警惕。他隐隐觉得,这场决定无数士子命运的春闱,似乎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之下。
回到小院,柳明烟在整理书箱时,无意中触碰到箱底一物——是那个曾经包裹过鸳鸯酒壶的旧布包。布包空空如也,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以及一缕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牡丹香气。
他猛地怔住。这香气……自画轴消散后,他已许久未曾闻到。是错觉,还是某种冥冥中的提示?难道苏婉清案的风波,并未真正结束,而是将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到这场科考之中?
柳明烟深吸一口气,将布包紧紧攥在手中。看来,他的科举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他不仅要在考场上与天下才子一较高下,更需时刻警惕那来自暗处的无形风波。一场新的较量,已在墨香与书香掩盖下,悄然拉开了序幕。他仿佛看到,命运的笔锋,正蘸着未干的墨与未冷的血,准备在这科举的宣纸上,写下新的篇章。而这一次,他能否独善其身,乃至拨云见日?
第七卷 第一章 科场迷云
苏婉清魂归天地,寒江与林挽月沉冤得雪,杜丹亭的往事似乎已随风而散。柳明烟将那段离奇经历深藏心底,收拾心情,全力备战即将到来的春闱。他租住在京城一间清静的小院,日夜苦读,只待考场上一展所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柳明烟正在院中温书,忽闻敲门声。来访者是同科应试的学子,名叫李梦蛟,为人热情,喜好交游。寒暄过后,李梦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柳兄,你可听闻此次春闱主考官,已内定是礼部侍郎崔咏崔大人了?”
柳明烟摇头表示不知。科场主考人选向来是机密,鲜少在考前泄露。
李梦蛟凑近几分:“听说这位崔大人,与三年前那位……唉,就是罪臣苏弘,过往甚密啊。”他顿了顿,观察着柳明烟的神色,“虽说苏弘倒台,但其门生故旧盘根错节,未必甘心。此次科考,怕是会有些波折。”
柳明烟心中一动,面色不改:“李兄多虑了。科场乃国家抡才大典,圣上英明,岂容宵小作祟?我等只需尽心备考,凭文章说话便是。”
李梦蛟干笑两声:“柳兄所言极是,是在下杞人忧天了。”又闲聊几句,便告辞离去。
送走李梦蛟,柳明烟眉头微蹙。他并非不谙世事的书呆子,李梦蛟看似无意间的透露,实则信息量巨大。崔咏若真与苏弘有旧,其担任主考,对于他们这些与“苏弘案”有间接关联(如柳明烟曾协助揭发真相)的学子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更何况,苏弘虽倒,其残余势力未必不会借科考之机兴风作浪。
是夜,柳明烟挑灯夜读,心神却难以完全集中。窗外月色朦胧,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已然空白的画轴,想起苏婉清最后的释然。旧案已了,但因此案而搅动的暗流,似乎并未平息。
几天后,柳明烟去书肆购书,偶然听到几位老儒生在议论。
“听闻此次考题,方向颇为刁钻,似与往年大不相同。”
“是啊,据说是崔侍郎力主改革,要选拔‘通实务、知变通’之才,恐非死读经书者所能应对。”
“哼,何为实务?何为变通?只怕是……”
话音戛然而止,几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不再多言。
柳明烟心中疑云更甚。科考改革并非奇事,但在此敏感时刻,由可能与苏弘有牵连的崔咏推动,难免让人心生警惕。他隐隐觉得,这场决定无数士子命运的春闱,似乎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之下。
回到小院,柳明烟在整理书箱时,无意中触碰到箱底一物——是那个曾经包裹过鸳鸯酒壶的旧布包。布包空空如也,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以及一缕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牡丹香气。
他猛地怔住。这香气……自画轴消散后,他已许久未曾闻到。是错觉,还是某种冥冥中的提示?难道苏婉清案的风波,并未真正结束,而是将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到这场科考之中?
柳明烟深吸一口气,将布包紧紧攥在手中。看来,他的科举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他不仅要在考场上与天下才子一较高下,更需时刻警惕那来自暗处的无形风波。一场新的较量,已在墨香与书香掩盖下,悄然拉开了序幕。他仿佛看到,命运的笔锋,正蘸着未干的墨与未冷的血,准备在这科举的宣纸上,写下新的篇章。而这一次,他能否独善其身,乃至拨云见日?
第七卷 第三章 龙门险境
春闱之日,终于在一片肃穆紧张的气氛中到来。贡院门前,士子如云,鱼贯而入,经过严苛的搜检,各自进入狭窄逼仄的号舍。柳明烟找到自己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将文房四宝一一摆好。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汗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压力。
三声炮响,考题发下。柳明烟展开试卷,凝神细看。策论题目果然如外界所传,并非拘泥于经义注解,而是涉及边关粮饷筹措、漕运利弊等实务,角度刁钻,极重见解。他心中微凛,这确实像是那位传闻中“通实务”的崔侍郎的手笔。所幸他平日并非只知死读诗书,对时政民生亦有关注,略一沉思,便有了思路,开始研磨润笔。
然而,就在他刚刚写下破题几句,忽觉一阵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异香飘入号舍。这香气……与他那旧布包上的牡丹冷香截然不同,带着一丝甜腻,闻之令人心神微荡。他猛地警觉,立刻屏住呼吸,用衣袖掩住口鼻。抬眼望去,只见隔壁号舍那身材微胖的士子,正偷偷点燃一小截线香,烟气袅袅,正是异香来源!
“场内严禁夹带私燃之物!”巡场御史的厉喝声及时响起。两名军士迅速冲入隔壁号舍,将那胖士子连同那截线香一并带走。胖士子面如死灰,挣扎着喊道:“不是我!是别人给我的!说能提神醒脑……”
柳明烟心头一沉。提神醒脑?那香气分明有迷幻之效!若他方才多吸入几口,只怕此刻已神智昏沉,甚至胡言乱语,科举资格立时便会被取消!这绝非偶然,分明是冲着他来的阴谋!那胖士子恐怕也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他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若非自己因苏婉清之事对气味格外敏感,此刻已然中招!
他强压下心中惊怒,知道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他深吸几口清新空气,努力排除杂念,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笔走龙蛇,将胸中韬略一一倾泻于纸上。既然对方已出手,他便更要考出水平,用堂堂正正的文章,击碎一切魑魅魍魉的伎俩!
第一场考试在波澜中结束。柳明烟交卷出场,感觉如同打了一场硬仗。李梦蛟在不远处与人谈笑风生,目光扫过柳明烟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第二场、第三场……接下来的考试中,各种“意外”接踵而至。或是号舍屋顶突然漏雨,淋湿稿纸(幸而他反应快,护住了大部分试卷);或是分发饭食时,他的碗中竟混入了污秽之物;甚至有一次,他座椅的一条腿莫名松动,险些让他当众出丑。
柳明烟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针对他的干扰和破坏。他始终保持着极度的冷静和谨慎,一一化解。同时,他的文章写得越发沉稳老练,引经据典,切中时弊,既有书生报国之志,又不乏可行之策,连巡场的老学究看了,都微微颔首。
最后一场经义考毕,柳明烟走出贡院大门,阳光刺眼,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九天七夜的煎熬,不仅是才学的比拼,更是意志与运气的考验。他回首望了望那森严的贡院龙门,心中明白,考场内的斗争虽暂告一段落,但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阅卷、放榜,乃至金殿传胪,每一步都可能暗藏杀机。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个公正的结果,或者,迎接更猛烈的风雨。他摸了摸怀中那早已空无一物的旧布包,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苏婉清案让他见证了权力的黑暗与生命的脆弱,也让他更加坚信,世间自有公道与正气。他挺直脊梁,汇入散去的人流,背影坚定,走向那未知的、却必须去面对的未来。